酈清悟察覺到謝令鳶不在身邊,回首下望人寰處,謝令鳶正趴在地上,隔著塵埃向他伸手。於是酈清悟趕緊折回來救她。
一群老婆婆又追著他跑回來,踏起煙塵無數。
。
酈清悟將謝令鳶背在身上,老婆婆們手腳麻溜兒地追了上來,圍著他就要抓扯!
可他總不能還手,萬一麗妃隱在其中,不小心被他致死怎麼辦。好在他有應對識海攻擊的辦法,身上迅速泛了一層聖光,如蛋殼般護住了他。
但謝令鳶在他背上可沒這麼幸運了,於是酈清悟唯有把她舉高高,飛快離開這大規模的精神攻擊!
夕陽西下……
不可言說的身影在天涯……
……………
他們被嫉妒的攻擊攆著跑了一路,四周又波瀾詭譎地又顯出了那些聲音,層層疊疊,似是回聲,又似竊竊私語,如同母親在耳邊的呢喃,又如祭司在生命始末的詛咒。
“這世間至悲,莫過於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女為悅己者容……”
“倘若我老了,就靜悄悄地死去,不讓我愛的人看到。我要在他心中,留下最美的影子。”
。
聽到最後的聲音,酈清悟驀然站定,謝令鳶趴在他寬闊的背上,睜著老花眼一併轉頭——
這一眼,驚豔眾生。
。
鄭妙妍小時候,真是極美的啊。
八歲的她,正在跳馬背舞,可惜她不熟悉,一次次從馬背上摔下來。鄭夫人心疼問她:“妍兒怎的就卯定了要跳這個呢?”
她沮喪地從沙地上爬起來,拍打衣服上的塵土:“我唯有學會了,才能讓他刮目相待,讓他記住我啊。”
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終於有一天,她可以平穩地站在馬背上,暢快地迎著初晨的熹光張開雙臂。
鄭有為的門生匆匆入府,二人站在涼廊上神色惶急,而鄭有為一聲驚呼,驚動了四下——
“什麼,韋家下獄?!”
涼意如寒刃迎頭,鄭妙妍身形一晃,又一次跌落下馬,沙土濺了她滿身。
………
凌亂的碎影閃過。
夏日蟬鳴尖利,彷彿哭囂。鄭家長女鄭妙容攥著剪刀,被人攔住劈手奪走,她哭道:“你們說著就把我改嫁了,我不!我聘禮都收了,我就是韋家的人!”
鄭有為想打她巴掌,手舉起來,最終忍住了,長嘆一聲:“容兒,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受累?他已經伏誅,就在昨日行刑了!”
鄭妙容的房門開著,鄭妙妍站在門外,隨著父親話音落下,那些喧囂彷彿都遠去了,世界陷入了寂靜中,還有著嗡鳴。
她的熱淚,從雙頰滑過。
她呆呆站了許久,沒有人留意她了。她踉蹌著走到馬廄邊,這裡的沙地,是她學馬背舞的地方。她滿心茫然地四顧,忽覺夏日也是炎涼。抽乾了力氣一般,癱坐在沙地上。
當不成媵妾陪嫁了,馬背舞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了。
學來何用?沒人能欣賞了。
她閉上眼睛,任眼淚簌簌而落。再明亮的光,也無法照進眼裡。
………
半年後的一個夜晚,鄭妙妍忽然又去了馬廄,將馬牽了出來。
時逢冬日,大半夜的,月光清冷孤寒,呼一口氣都冒著白霧。馬鼻子打了個響兒,她拍了拍它的頭,輕聲問:“還能記得怎麼跳麼?”
馬兒仰起頭嘶鳴一聲。
“好。”鄭妙妍拍了它的身子,馬揚起前蹄,繞著院子跑了起來,一圈又一圈。鄭妙妍一躍到它背上,在月光下,她舞姿舒展妙曼,長長的剪影投射在沙地上。
然而許久未跳,平衡性不好,她又一次摔落在地。
——怎麼又忘了呢?
以後再也看不到他跳了,忘了可怎麼辦?
她的大丫鬟聽到外面的動靜,攬衣跑出來,驚呼道:“二姑娘,您這是做什麼哪,不是不跳了嗎?”
鄭妙妍從地上爬起來,吐掉口裡吃進的沙子:“我害怕忘記怎麼跳。”
她走到馬的身邊,回頭安撫地一笑,豎起食指,對丫鬟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眼睛在月色下亮亮的,如泛起了水光:“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
………………
謝令鳶看著她在孤寒的月色下,徜徉起舞,彷彿忘卻了世間,只專注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