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有諸多手段,卻不能用到父母身上,一腔心思計謀,更不能拿這些來算計父母,但……按照她對父母的瞭解,父親頂多堅持三天,歸根到底,這些摺子過得還是母親的眼。
這就更不好辦了。
父親是個溫文的人,秦琬還有本事能慢慢說動他,母親性子剛強,認定的事情不回頭。她是武將家出生,掌管了家,自有一股殺伐之氣。但前朝……可不能當做後宮來辦啊!
秦琬總覺得這事來得有點不尋常,按照她的想法,父母應當晚個一年半載才知曉前朝情況才對。那時她已經做好了足夠的鋪墊,自不會招致母親雷霆大怒,怎麼偏偏……故她喊了陳玄來,問:“後宮可有什麼異常?”
陳玄早就想好託詞,聞言便道:“自入秋以來,入宮求見皇后娘娘的命婦比往日多了三成。”
安北都護府對高句麗開戰,那是早有準備的;安西都護府被突厥攻打,卻是許多人猝不及防的,有頭有臉的命婦求見皇后,渴求得到一二訊息,也是應有之義。至於言談之中不小心帶了點朝政出來,被心細如髮的沈曼察覺到,也很正常。
這個解釋沒什麼問題,秦琬仍覺得不對。
她本想問陳玄,裴熙有沒有找他說什麼,話都到喉嚨,又被她給嚥了回去——裴熙的事情,她直接問裴熙就好,若是問了旁人,反倒是她的不是了,所以她改口問:“旭之呢?”
陳玄還未回答,便有人稟:“裴大人求見。”
秦琬不由微笑起來,待到見了裴熙,笑容卻漸漸收斂,半晌才道:“旭之,你——”
“我得回去了。”裴熙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眶也滿是青黛之色,“洛陽來信,裴陽過年的時候多喝了些酒,不小心受了寒,竟沒能拖下去。我爹知道這件事後,一口氣沒上來,本就身體不好,又被痰給迷了……”
這件事確實不在他意料之中。
他是坐視父親捲進秦敬叛逆案,畢竟讓他再鬧下去,非但是秦琬與他走向陌路,整個洛陽裴氏也要為他的野心陪葬。但洛陽有他的祖父裴晉在,他一直以為,父親能這樣不死不活地拖著,活上很久,卻沒想到,父親最喜歡也最看重的兒子,重重推了一把,令他們一道赴了黃泉。
裴家遇上這樣的慘事,秦琬自然不可能再問,何況她也明白裴熙的性格,不可能逃避什麼問題,更不可能為了逃避一件事,用另一件事當藉口。
罷了,人心難測,誰能事事都算得準呢?只是……“你一去三年。”秦琬沉默片刻,才道,“可不要忘了回京的路。”
裴熙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必須快點趕回洛陽,不光是為了父兄的喪儀,也為了另一件事。
短暫的痛苦之後,他已經反應過來,此事並非巧合。
祖父,你到底……
裴熙丁憂,自會驚動帝后,諸多賞賜,溫言撫慰更不消說。他卻始終心情鬱郁,快馬加鞭趕回洛陽,好容易回到府中,衣裳也不換,大步流星地去了書房。
裴晉已等在了那裡。
裴熙走到祖父面前,問:“這樣值得麼?”
換做別人,一定不懂他說得是什麼意思,裴晉卻淡然道:“自是值得的。”
“這不值得!”裴熙破天荒失去了冷靜,“我恨這個家族,我也恨你,但我不希望——”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了裴晉的眼睛。
“你和我,並不是一樣的人,你認為值不值得不重要,我認為值得就行。”
“江都公主太推崇先帝,事事都要向先帝學習。她厭惡魏王,不沾對方的手段半分。卻不願承認,對她來說,穩固然重要,更重要得是狠。”
“朝臣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江都公主一味推崇正,但他們之前是在先帝手下過日子,並不會特別感激,所以需要皇后出手治一治。”
說到這裡,裴晉抬起頭,望著裴熙:“皇后嚐到了權力的甜頭,未必願意放手。江都公主不會與母親奪權,只能暫且退避一二。但皇后用人,只講忠心,不過兩三年,亂象便會滋生。這時,兩位皇子半大不大,恰是魯王造反的好時機。”
這一切都有個前提條件,便是裴熙不在長安。
秦琬可以暫且不掌權,裴熙若在朝堂,卻是逃脫不了的。皇后向他問策,他是回與不回?縱是有半分泥足深陷的可能,裴晉也不會讓裴熙陷下去,所以:“你需要丁憂三年,也只要丁憂三年。”
裴熙雖早就猜到祖父的打算,聽見他這樣說,一顆心還是墜到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