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尷尬的處境毫無所覺,很順口地來了一句:“先處理紀家吧!發明詔比較好。”
看這樣子,洛陽裴氏……應當沒捲進這件事。
幾位宰輔對裴熙參政還是頗有微詞的,尤其是涉及世家造反這麼敏感的問題的時候,按他們的意思,最好是能不讓裴熙知道就不讓裴熙知道,省得訊息立刻就傳了出去。不過看裴熙的樣子,再想想洛陽裴氏其餘嫡系,大家還是保留意見。畢竟自家要出一個這麼傑出的人物不容易,裴晉沒道理自毀長城。
當然,若是裴晉沒了,洛陽裴氏是裴禮或者裴陽這兩父子當權,那就難說了。老成持重又睿智的人能剋制住自己對天才的嫉妒,甚至還會為之欣喜,但對一個父親和兄長來說,被本該對自己恭恭敬敬的人甩十萬八千里,這感覺一定不好受。
嫉妒容易讓人衝昏頭腦,頭腦一昏,招數就不對了。嫉妒的人會出什麼招,誰也想不到,總之,不能用常理度量。
秦恪坐在太子的位置上聽得頭昏腦漲——徐密說永寧節要大辦,他覺得很有道理;張榕說永寧節不能大辦,他也覺得很有道理。江柏的話,他也琢磨,卻想不出該用什麼理由。等到衛拓發言,他簡直就像聽天書了,完全不明白衛拓說這些是什麼意思。直到裴熙說完,他才猛地向起來,對啊,應當先處理紀家!
這本是極簡單的一件事,但聽見裴熙的說法,徐密、張榕和江柏都不同意了,徐密率先站出來反對:“此舉未免過於草率。”
他們想招世家家主們上京,並不是要逼反對方,而是要起一個震懾的作用。尤其是江柏所說的,就選幾家人進京,做了虧心事又被點到名的人不可能不膽怯。造反這樣大的事情,只要膽氣一虛,就很容易退縮。
至於衛拓,那是考慮到了最壞的可能,連戰爭的輿論攻勢都想進去了,並隱晦點出括戶一事。唯有裴熙,不但要處理紀家,還要發明詔處理。若是暗地裡將紀家處理了,也是對楊氏的震懾,但還有轉圜之意。處理小卒,保全大局,這是極尋常的事情,弘農楊氏當了一回被儆的猴子,指不定就安分了,這也是宰相們的想法。但發明詔殺紀家,性質就完全不同了,簡直是明晃晃把刀子架在弘農楊氏的人脖子上,順便加上道德捆綁——只要幾個說書人、茶博士宣傳,百姓就能知道所謂的“私藏石炭礦”是怎麼回事,弘農楊氏的名聲可不就臭了麼?早就聽說裴熙狠辣,先頭還不覺得,今兒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這是一張口就要把別人往絕路上逼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政見分歧
徐密年過半百,又是持重之人;張榕與裴家是通家之好,裴熙之母張夫人便是他的族妹,按理說,這兩位至少該給裴熙點顏面,不明著反對,只是委婉地說明自己的觀點。宰輔們議事麼,哪怕寸步不讓,也要講究個心平氣和,若是像市井潑婦那樣爭得面紅耳赤,哪有什麼風度可言。
事實上,首輔大人之所以擺明了旗幟反駁裴熙,主要是兩點,一是怕年輕人血氣方剛,能打仗就不用和平的手段解決,這樣可不是什麼好事,萬一戰爭的車子沒剎住,脫了韁,後果不堪設想。二便是,徐密總覺得裴熙的想法……有點不符合儒家思想,反倒像法家學派多一些。
這才更令他警惕。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生的地位被抬得很高。奈何來了個燕太祖徐然,兼用百家,導致法家、墨家、道家等學派又活躍了起來。雖說儒家已獨大多年,仍舊佔據鰲頭,加上世家崇尚清談,喜愛玄學,抑制了百家的生長。但無可否認,無論是民間還是世家之中,都有百家繁衍的土壤。
徐密是個明白人,他知曉,墨家、道家、黃老等學派的觀點雖不錯,但用在治國上不怎麼合適,至少不是最合適的。但法家就不一樣了,法家的學說聽上去便極有煽動力,尤其是對年輕的君主來說,再沒有比“開疆拓土”更吸引人的了,既然要開闢疆土,那麼自然要“以法治國,富國強兵”。
在治國主流學術的爭奪上,法家有與儒家一爭的力氣,徐密身為大儒,怎能容許法家思想佔據朝廷的主流,甚至被君主更加倚重?這等危險的苗頭,當然要打壓下去,要讓年輕人認識到,平穩持重才是宰相該有的素養!
裴熙見徐密的態度,猜到這位宰相在想什麼,只想嘆息——何必將學術之別看得那麼重呢,管他法家儒家,好用不就行了麼?再說了,你不信我,覺得衛拓持重,但這一位……他瞥了一眼衛拓,見對方還是一副冷冷淡淡,平靜非常的模樣,只覺牙酸。
這一位連一旦開戰,怎麼對付敵人都想好了,你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