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之際,聽聞來賀喜的居然有南直隸巡撫周忱與蘇州知府況鍾。宣德六年況鍾喪母,本丁憂三年,蘇州人俱挽留,陳情上訴,宣宗便讓其縮短了守制。況鍾恩師為呂震,昔年為其所提拔,如今周正之妻呂氏便為呂震之侄女。周敘有感蘇州境境內盜賊猖獗,當日即題:“擊鋤豪強,賑恆窮困”為勉,沒想到況鍾果真是做到,乃至日後在朝上,周敘亦是如此盛讚況鍾之業績。
至於周忱與周敘周復,還是因昔年同修永樂大典結識,時人號稱“三週”。文箐沒想到的是,自己未曾見得此二人,只小弟文簡卻是極有福氣。周忱聽聞周鴻兒女竟然兩次被拐賣,皆能自個千里尋回家,甚是驚奇。同周敘論起來,便有心想一見。正好文簡在外院,正同幾個堂兄弟作遊戲。也不知為何,引發了爭論,論到後來,竟說及窮人與富人之議。文簡強調道:“這是我姐說的”只是,沒想到他方才的那些話卻是進了正往書房而去的三個大人耳裡。周忱駐足而望,得知即為周鴻之子,慨然而嘆一聲,周敘命文筵將文簡帶到書房。文簡先還略有些膽小,漸次約略放開來,應對極為得體,深得周忱喜愛。
稍歇,文箐再次著男童打扮,亦至。行了禮後,暗裡舉目略一打量,周忱與況鍾皆比周敘胖,況鍾臉甚圓,與周同表情略有幾分相似,一見之,十足可親。而周忱或許可以說是笑面虎,只是一沉思,便端嚴之態,不可近之。文箐沒想到,自己本來是想借此機會在明代逛悠,奈何身為女子不得自由,如今反倒好,竟有如動物園中的熊貓,供古人來參觀自己了。文箐還沒想好,能結識這樣當大官的人,於自己又有甚麼好處呢?只記住了魏氏的交待,需得謹言慎行。其實心裡很想問:兩位大人,我姨娘的事,能不能平冤昭雪?
可是還沒到她發問,周忱卻是將文簡方才在院裡關於貧富爭論的話題提出,是對周敘說的,卻是問的是文箐。原來文簡方才提到的蓄水為盈之類的話題。文箐一愣,看向周敘。周敘因此似乎在老友面前十分得了臉面,便讓文箐大膽論之。
文箐惶恐,沒想到文簡竟把在常德修井挖塘一事在這裡說出來,她還不太明白,這些同周忱他們又有何關係。想來周敘讓自己來,雖則是因為周復周鴻過世之故,滿足周忱故交之誼,更可能是想讓自己給其長些臉,思慮片刻,於是小心地措辭,道:“回兩位大人與伯祖父,小弟無知妄言,推及原委,終是晚輩之故。箐兒不過是思及自身遭遇難料,正如天有晴雨風雪,不可測。人道是居安思危,需得未雨綢繆。此言,不過是尋常一井,觀而得之。晚輩有一義姐,置一田莊於常德,無甚水源,於是掘一井,水盈,日夜流之,實為可惜。彼為近山之地,水源難得,於是掘地再為池,如是,井中所溢之水,便入塘中。一待天旱,井水略枯,塘中之水便可一解四周旱地之所需。”
周敘不太懂這些經世之道,他不喜周復兒女經商,屢屢不滿,於是周夫人也只保留原有鋪面,不敢再擴大。周敘的想法是,買地可以,經商為奸,不妥。此時聽得文箐這般侃侃而言,先前幾句還點頭,後幾句一見其開始論證,便有些皺眉。這與八股破題可是相差甚遠了。
可是周忱這人善理財,對於他這個地方官來說,可是比周敘那左庶子的責任重大,他被宣宗派來就是督促南直隸各府錢糧一事,是以十分在意這個話題。便逗著她道:“這井水同貧富又有何關聯?不若細解?”
文箐一愣,見周敘微點了個頭,便道:“故而,井水如此,家國米糧錢財盡皆有如此理,豐年存糧,乃未雨綢繆,饑年開倉,國人少飢。如若存糧不足,勢必開倉之舉少有,糧價必上漲,饑民越發增加。有一例,某地有經世之富家,求財逐利之心起,一待豐年,米賤,積於倉,而積貧之家需得用度,囤積不得,當年米只能賤賣。至荒年,富家高價賣米,貧戶無錢,卻不得不借錢糴米,於是富者日富,貧者益貧。”
又說得幾句,周忱頻頻點頭,讚道:“潤章兄有如此孫,便是泉下亦欣然。令孫女年少如此聰敏,當世女子皆難及。”所謂潤章,乃周復之字。
周敘打發文箐姐弟下去,謙遜且略有些得意地回應周忱。況鐘不喜理財,對於家人亦是約束嚴謹,不讓其經營,生活十分儉樸,聽聞周忱對文箐所贊,只以為其是過份誇譽,並不以為然。
文箐沒料到的是,自己那番言談,於周忱後來設立的“濟農”倉大有關聯。只是文箐在書房的一番話,因得了周忱再三誇讚,臨走時又是隱約問及親事。周忱彼時為從二品官,論官銜,比周敘自然要高出好些級來,可以說周忱這一訪,給足了周敘面子。周敘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