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很緊張。到船頭,看看夕陽下,遠處溪口與長江匯合處,一股清流沒入黃水中。岸上偶有人聲傳來,似是世事都遠去,此處獨留寂寞與悲傷。
五六月大水之際,一日即可以過了西陵峽,如今江水下降,灘塗遍佈,舟行萬險惡,心驚肉跳花了兩日方才平安過了西陵峽。險峻才過去,直到南津關,江水如劍,急流咆哮,岸上猿聲尖嘶,好不淒涼。又行得近40裡的水程,終於見到了一江平闊。船家和眾人才舒了口氣,再東去馬上就是夷陵州了。
船上女人都不好過,只能是忍著忍著。姨娘自從醒過來,就被顛簸得嘔吐不已,找了些桔子給她,稍好一些,才吃得幾瓣,又吐了出來,如此反覆。人是憔悴不已,脫水得厲害。她那間隔室裡氣味無法容人,只是忙又換了一間,好在事前都有準備。
文箐覺得自己這次比上次在倉底還要難受,上次可能是因為藥的問題,也許是因為心理因素,畢竟上次也沒怎麼動彈,這次也只能躺在床上,幫不上忙。吃了幾瓣桔子,逆子著桔子皮,也漸漸地又迷糊過去。吐了兩回,算是安全地過了這一道關。
周夫人的情況可以說危急,吐得沒話說,咳得厲害,出發第一天下午,明顯就是高燒起來了。陳嫂那邊急得不行,文箐讓阿素快去幫忙,自己這邊無需擔心。李誠就一直在隔間聽吩咐,一會兒是熱水,一會兒又讓他去煎藥。
一家人,又怕又累又癱又暈,只恨不得飛過去這一段,或者直接飛回蘇州算了。
一到夷陵州,李誠馬上就找了船伕帶自己上岸去找醫生。又花了一個半時辰,才找到人,已是入更時分了。顧不得別的,忙把周夫人的情況說了,又把船上已備的藥草單子拿出問,問可需要什麼藥?
醫生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又怕擔了責任,聽得是官夫人,忙道還是再找一個大夫來吧;在縣上另一條街上。李誠也不客氣,拿了十貫鈔忙讓船伕幫著去找來,讓大夫快點。
到了船上,已快二更。醫生把了脈,生氣:“病人如此沉痾,怎能坐船?”最後聽得原委,只得嘆一聲:“如此堅持,中途要是不停下,就是華佗再世也難……”
開了張方子,看了看藥草也有。正待走,另一位醫生也被拉了來,也瞧過,面色凝重,最後道:“難,下次再高燒,無論如何要停船,否則需得及早再備一百年……”兩醫生拿方子一合計,又問原來吃的什麼藥,誰看的。相互拿了方子,也無言。最後是拿了第一個醫生的方子道:“只能先用這個,把熱退了再說。熱不退,也無能為力。”
又讓醫生給瞧了姨娘的情況,也開了劑藥。李誠極欲留醫生在船上過夜,最後算是勉強同意。
到了次日,燒略退,周夫人時而暈厥。船家也不敢行舟。到得晚間,謝天謝地,總算差不多退了。只能在這裡停靠看次日是否再好些。倒是姨娘船一停,也好了些,想來是暈船鬧的。
船家的渾家看著有血的帕子,心裡直髮抖,到船下拉了大夫問如何個病?又道自己也有不舒服。醫生不知她真假,只給她把了一下脈,方道喜脈。船家娘子大喜,便也不生氣了。可是過了一晚上,卻又思及周夫人的病是過人的,好不容易才有這個孩子,自是不願被周夫人的病給害了。於是,便鬧嚷著要趕人。
這樣的話,從他們得知夫人病重開始,就不停地嘮叨。李誠在船頭對他們一吼,陳嫂在旁邊拉了那不厚道的娘子到旁邊,遞了個首飾,又塞了點鈔。總算是堵了幾下嘴,至少沒到隔間裡來吵周夫人。
過得兩日,周夫人道自己無事,堅持東行。無法,只得央了船家開船。又停在宜都過夜,到得枝江又停夜後,終至荊州。
船在此停上一天兩夜,李誠上岸買了些瓜果給女人們,又帶了酒肉與船家,給周夫人買的物件也買到一些。
於是一路停,一路走,又過了公安,直至江陵,過石首,過華容,至監利,欲往嶽州。
出發後,近午時,周夫人終於無法剋制地大吐血了。船主夫妻兩人驚恐不安,中途野地小碼頭擱渡欲拋人罷行。這哪裡好找醫生和醫藥,李誠求了船家,便是中途罷客,也得到了嶽州,那兒碼頭大,醫生也好找,必不再連累船家。
船家也覺得這活太扎手,恨不得一靠碼頭,周家人全部下去了。終於到達嶽州府碼頭,忙著找人,尋覓醫生,聯絡巴陵驛站。
此地醫生比夷陵州的態度要好,只是也說,這次必得長時間停留下來將養,至少到得明夏方能勉強下船,能否到達蘇州,不好說。這要是停停走走,只怕這船一開,這人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