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少來往偶聊得一兩句,必也是推古論今;陸礎寡言,可是與表妹說得打獵種雪耳諸事宜,那是滔滔不絕。後二者是習舉業,來日進仕途,必與表妹的家世相匹配;席韌卻是經商,與表妹是志同道合……而呢?
沈顓再次自卑起來。從來只覺得表妹聰敏過人,無所不涉獵,身無長才,一遇到事兒還需得表妹來提攜相助,哪裡比得了其他三人?
沈顓是越想,越覺得果然是負了表妹良多,與表妹那是一個地上泥團,一個是天上飛仙,要與她一起,只怕是泥團汙了仙衣。相差懸殊,任誰都覺得不配,若是沒有早先的婚約,表妹待也不過是尋常的親戚,如待沈周一般,可有可無的了。
一想到“可有可無”,他只覺得悲從中來,人生大是無趣得很。從來只一心一意於表妹,只求得了表妹便再無他求。哪知今日細思量,才人人嘴裡的天作之合,不過是一廂情願。
……
一個是悶葫蘆翼翼,一個是無話可說意難平,於是一室皆盡。一方深情厚意纏綿緋惻,一方雖無意卻又捨不得痛下殺手,兩個湊到一塊,都是欲語還休。
屋外陳媽與姜氏愣是沒聽到任何動靜,焦灼不安,又不敢弄出響動來。
姜氏氣得直咬牙,暗恨不爭氣,多說一句話能死人?又想文箐終究不是真心體諒沈顓的,要不然她那麼一個能說會道的,怎的也不開口來?
她在心裡罵聲終於被沈顓聽到了一般,在沈默半天后,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來表妹,你身子好些了?我……”
這本是一句尋常的話,問題是他說出來的時候,帶著萬分的不安,十二分的小意。
文箐只恨當時不該睜眼看他,否則也就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因為她那會兒正在合計著,想借這個無人的機會,光明正大的提出來表哥,咱們還是算了吧……”
結果這一瞧,眼前那張俊顏上沒了往日的沉著,面露可憐巴巴的神色,就如一隻餓得半死不活的小狗,平時那雙讓人一見就覺得心如止水般寧靜的眼晴亦是光輝暗淡,流露出幾分等死的悲哀,又有幾分等著主人施捨與垂憐的情感。
“哐……”文箐聽到心裡一聲響,一直在腦海裡的那把亮閃閃的刀就丟了。
她後悔啊,男人使這招,真正是卑鄙,比使起來更是效果好得很啊,尤其是沈顓這個禍水使來,是個都會心軟。美男計他不使,愣是這種可憐兮兮的樣兒出現在文箐面前,好似垂死時連掙扎的力氣也沒了,聽天由命罷。而沈顓的這個“天”是文箐,命也由文箐握在掌心。
文箐終究恨是,一瞧得他這可憐至極的模樣,讓她心生不忍來,平時決斷分明的人,一下子變得優柔寡斷,執刀破刃下不去手了,女性的溫柔與仁慈該死的在這時候發作到了極至。要是這個時候,與他說狠心的話,那真是喪盡天良,真個是拿刀捅了沈顓。
若她沒經過少年時的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必然也會嫌棄他。想想這又是一個心境似當初男孩,為情所苦,於是方才想的一籮筐的迂迴曲折實質上卻是要命的殘忍的話便卡在嗓子眼裡了。心底的念頭一再動搖,一個聲音責備是婦人之仁,另一個聲音勸莫急,有話慢慢說,人家一番好意,莫出口傷人。罷了,罷了……
對著這麼一個純情少男,一想到要做一個劊子手,心,不自禁地顫了一顫。於是,嘴邊的狠話變成了軟綿綿的一句勞表哥掛念,不過是岔氣罷了。”
說完,她又後悔了,恨死了。眼一閉,暗自在心裡捶打。“婦人之仁要不得,這是害人害己啊,你個沒出息的,不是為此事琢磨幾年了嗎?臨陣的緊要關心,不過一句話的事,又做了縮頭烏龜了?還要拖到時候解決啊?拖得越久,日後的良緣也沒了……”
沈顓見表妹方才是呆愣愣地瞧著,既沒有發怒,也沒有埋怨,大是松是了一口氣,他眼底裡的悲哀便莫名地減少。細細察看錶妹雖是眉尖微蹙,但眼底裡透露出來的再不是厭惡與痛恨,可是表妹一說完話,又不瞧了,難道這是不想看到?
可以說,文箐面上的任意一個表情,都折磨得沈顓死去活來,猜來猜去,偏偏是沒一個猜準的。就如眼下,他把握不準表妹心思到底如何,心裡就七上八下,身似浮雲心如飄緒,沒著沒落,想說的話不敢說,最後還是選擇了按姆媽的話,說道我,我了,表妹要生氣,便是與責表弟一般,罵我打我,我亦是甘心,只求表妹莫生悶氣,氣壞了身子……”
這些話終究是說得不利落,斷斷續續,文箐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要打你罵你,便是潑婦了,再說,以幼犯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