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隔一天,旦旦口中的陌生人又找上了門,這回秀春正好在家,見到了來人。
來人比陳學功還要大上好幾歲,將近四十歲的樣子,穿著得體的鐵灰色西裝,梳著大背頭,拎著牛皮包,面龐白而秀氣,秀春一時不知道怎麼招呼。
好在對方自報了家門,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秀春道,“我是曹先生的女婿,你們是?”
秀春忙讓了身請他進來,“我們是曹大爺的房客。”
聞言,男人不覺皺眉,上下打量了秀春,搖頭道,“岳父幹嘛把這裡租出去,他很缺錢?”
秀春沒搭話。
男人又問道,“我岳父呢?”
他只提了岳父,沒提岳母。
秀春道,“曹大爺闌尾炎住了院,現在人還在醫院。”
“他不是有阿姨照顧嗎?怎麼還能生病住院。”男人不快。
秀春聽他稱呼曹婆婆阿姨,還是一副保姆口吻,心裡犯嘀咕,摸不透這家人具體是怎麼回事,不好評判別人是非,就對男人道,“曹大爺住在三零五,你可以過去看看他。”
男人點頭,“去,我自然是要去。”
秀春不清楚男人去說了什麼,再去醫院時,秀春注意到曹婆婆心情不大好,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曹大爺臉色也不好,明顯是生過氣。
當著秀春的面,曹婆婆收拾了心情,衝秀春笑,不提剛才的事,問她在屠女士那裡學的怎麼樣。
提起這個秀春就慚愧,“不懂的東西太多了。”
屠女士在研究方面比較嚴謹,經常批評秀春,不過秀春可沒放在心上,自古嚴師出高徒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如果對她不抱希望,壓根就不會搭理她。
曹婆婆笑道,“慢慢來,誰也不是一蹴而就,好好學指定能學好。”
曹大爺在醫院住了十來天,養到傷口拆線才出院回來,打從這次住院起,曹大爺跟他們的話變得稍多了些,好歹不像以前那樣拒人千里之外。
偶爾還跟旦旦和菜團笑兩下,更令秀春感到驚訝的是,她和陳學功不在家,曹大爺竟然教了兩個孩唱京劇。
晚上哄菜團睡覺,菜團冷不丁唱了一句,倒把秀春和陳學功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之後,陳學功忍不住笑,“咱家菜團以後搞不好是個梨園行家。”
秀春噗嗤一聲樂了,問菜團誰教她的。
菜團奶聲奶氣道,“太太教的,太太唱得可好啦!”
小兩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實在很難想象曹大爺吊嗓子唱京劇的模樣。
次日大早,陳學功趕著去上早班,他起的早,衚衕口有偷摸推車賣油條的,兩毛錢一根,陳學功買了五根。
這時衚衕口停了一輛汽車,從車上下來一位穿著時髦的中年女人,棕色呢子大衣,圍了一圈狐狸毛領,腳踩褲高跟鞋,燙捲了頭髮,面容精緻,手裡拎了包,嗒嗒往衚衕裡走,來往買菜買早飯的人皆側目。
陳學功不過看了一眼,便往家走,不想中年女人卻在身後喊住他,“哎,你站住,你就是住我家那個外地來的?”
第132章 25號一更
陳學功當沒聽見,直接進了門。
中年女人踩著高跟鞋嗒嗒跟進來,曹婆婆已經起床了,瞧見來人,愣了下,隨即道,“孟英回來了啊。”
中年女人是曹大爺的大閨女,曹大爺和前妻有三個兒女,曹孟英是老大,曹孟英下面還有兩個兄弟,姐弟三人久居香港。
曹大爺祖上是滿人,末代出了個狀元,是曹大爺曾祖,曾祖去世前,曹大爺養在曾祖膝下,跟曾祖在寧波住了好些年,當年曹大爺曾祖有個老友,姓孟,兩家子女年紀相仿,索性結成了兒女親家,也就是曹大爺的原配。
曹大爺先在西南聯合大學上學,隨後輾轉到北京回到父母親身邊,定下任教之後將妻兒從寧波接到了北京,而孟家後代在解放前舉家遷往南洋,在南洋發了財之後又定居在香港,因為祖輩的情誼在,曹孟兩家人一直有書信來往,未曾斷過聯絡。
這種良好關係一直持續到曹大爺再娶曹婆婆為止。
原配去世,再續絃也無可厚非,只是曹大爺和曹婆婆師生之間的關係令孟家人無法接受,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學生,在原配去世不久之後攪到了一塊,除非是傻子,否則都能看出其中門道來,孟家哪個不精明,得知之後,立馬將原配的三個孩子接走,這麼多年曹大爺的三個子女會回來,但不會住多久,跟曹婆婆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