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某位郡王買過他鋪子裡的首飾; 說是回去給妻妾簪戴;那個說; 某位鎮國將軍在他的攤子上喝過熱豆漿; 還誇讚味道不錯;還有的說,在某座寺廟裡遇見一位親王前去上香;更有的說,他和某位輔國將軍看戲的時候是挨著坐的; 連這位貴人穿的甚麼花紋的衣衫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領教了京城人民滿腔熱情的宗室們聽了這些四處亂傳的訊息,不免失笑。他們封地裡的民眾早已習慣了他們的存在,對他們各種舉止都已是習以為常。因此,他們還從未有過如此萬眾矚目的經歷,說起來也算是一樁趣事了。
而一直默默關注他們的群臣也悄悄地鬆了口氣。原以為藩王宗室來得多了,容易生出些亂子來。眼下看來; 易生亂的不是“藩王宗室”,而是某些個原本脾氣就喜怒不定、心性也有所不足的藩王宗室。皇帝陛下特意挑出來品行出眾的宗室,自是不能以尋常宗室來看待。換而言之; 如果所有宗室都是這般好的性情,那可真是省心多了。
這時候,朱祐樘也終於定下了賜宴的日子——除夕之夜。他在親筆撰寫的聖旨中道:既是家人,自然該在除夕時闔家團聚。這只是家宴,而非封國來朝的國宴,故而不必太過拘泥規矩,就當是一個敘親親之情的場合即可。眾宗室接了聖旨後,心裡自是感念,翹首以盼賜宴的日子趕緊到來。
沒幾日,便至除夕。諸宗室按宮中來使的指引,焚香沐浴,而後著常服入宮。若是藩王朝見皇帝,自是須得著袞冕。但既然皇帝陛下強調這是家宴,他們自然便不必穿上繁瑣的禮服,遵循各種紛繁複雜的禮儀覲見。
賜宴設在謹身殿中,待眾位宗室入得殿內,不多時朱祐樘便乘著御駕來了。聽內官高唱“陛下駕到”,所有宗室都忙不迭地跪下來叩首行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平身罷。”朱祐樘坐於御座上,環視著眾人,微微一笑,“既然國禮已經敘過了,那咱們接下來便只需敘家禮,無須太過拘束。朕之所以將諸位叔伯兄弟子侄從封地中喚過來,便是想與各位更親近親近。你們每一位的品行都極為出眾,堪為我族中的表率,連朕也被你們的風采所折服。朕猶記得當時瞧見舉薦的摺子時的心情激盪,不僅為你們做出的表率感到歡喜,亦更覺得與有榮焉。”
眾人都連稱不敢,眼角眉梢卻也難免帶了幾分輕鬆的笑意。畢竟,誰不喜歡被誇讚呢?尤其還是被皇帝陛下親口誇讚,而不是文縐縐的官面文章。皇帝陛下是真情實意認可他們,還是隻是場面話,誰還能辨認不出來呢?
“諸位也當知曉,那時候族中很是出了些惡行累累的人。朕見著他們的案宗之後,滿心都只有失望。若是不處置了他們,覺得對不起先祖的聖訓,更對不起被他們戕害的無辜者,甚至還有自家人。無奈之至,只得忍痛按刑律來處置他們。失落之下,朕亦曾想過,宗室之中,犯下大奸大惡者便已經甚多了,做些小奸小惡者又該有多少呢?”
“一腔失意,在見著記錄你們的言行舉止的摺子後,便都化作了驚喜。善果然是勝過惡的,不過是某些宗支教養失當,才養出了惡人罷了,卻將咱們闔族的聲名都毀了。朕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咱們的族人都與你們一樣,能夠嚴於律己、寬以待人,而不是甚麼肆意妄為、欺壓良民之輩。”
“當然,朕也知道,並非所有族人都像你們那般出眾,更並非所有宗支的教養都適當。而朕鞭長莫及,能做的能應對的亦有限。因此,朕希望你們也能承擔起教化族人之責,勸導所有族人向善。到時候若你們遇上甚麼難處,也只管上摺子報給朕知曉就是,朕必定會替你們做主。”
“臣等謹遵聖命!”眾宗室再度跪下行禮領命,每人臉上多少都帶著些肅然之色。
他們沒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賦予了他們“教化族人”之責。這種責任,說輕也輕,畢竟教化人的手段也只有那麼幾種;說重也重,畢竟若是父母兄弟姊妹鬧出事來,便是教化不當了。當然,即使必須承擔責任,這樣的日子也比以往根本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的時候更有滋有味。因為,這讓他們感受到了自己擁有的能力,也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確實需要他們佐助。
見眾人皆浮現出若有所思之狀,朱祐樘勾起唇,舉起酒杯:“今兒是除夕,好不容易得了休沐,朕便不再提這些事了。諸位也只管鬆快些,不必拘束。說來,許多叔伯兄弟子侄,朕都是頭一回見,尚且不知每一位究竟是誰,如何稱呼。不若,待會兒藉著敬酒,各位都自報家門如何?”
大家紛紛稱是,端起酒杯陸續地來到御座前敬酒。原本身為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