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處,王夫人便似得了滿天神佛的護佑,竟自定下心來,慢慢琢磨起這一樣事兒:前頭竟是自己糊塗了,不過想著怎麼打發她出了這園子,隔開兩處,又有外頭的大小宴席,也不願帶著她去。如今想來,倒是自己想岔了,做得不齊全。與其得這麼個媳婦兒,倒不如尋個光鮮的人家,早早發嫁了她。一來也能堵住老太太的嘴,二來也能斷了寶玉的念頭,三則體面光鮮,誰個不說自家門風齊整,看顧姻親?雖說是便宜了那林丫頭,到底眼不見為淨了!
這一樣樣思量過來,王夫人不由將自己素日所知的人家想了一通,倒也挑出五六家世家老親,很是體面的人家,緊要是有個嫡子,旁的倒是沒什麼妨礙——他們這樣的人家,規矩周全,孩子體面,再沒得什麼不好。只怕人家且瞧不上林丫頭哩!
存了這麼個念想,又是干係寶玉的緊要事,王夫人處置也是極快,不夠七八日的功夫,便漸次有了數:卻有兩戶人家的嫡次子,人也見過的,生得齊整,家中更不必說,原是大家子的規矩,再沒得挑剔!且他們母親都有那麼一點意思,雖不曾說準了,到底有一點兒意思來。
她這般做派,旁人豈有不知道的,倒未必明白她的心意,不過傳出幾分與相看姑爺的風聲罷了。唯有一個賈母心裡冷哼,一個寶釵心裡安穩。便是春纖聽到了,她也不過皺皺眉,且與黛玉說一聲:“太太這麼個模樣,倒跟前頭的不同,竟有些璉二奶奶的風範。”
“鳳姐姐原是太太的侄女兒,自來有些肖似,也不算什麼奇事。”黛玉心裡也是納罕,頭一樣卻是為探春歡喜:“若真能好好兒的,三丫頭倒是有福。”
由此,在府裡頭越發有些雙玉事兒的風言風語中,王夫人等著姑娘們俱是散了,也不等丫鬟婆子散了去,便笑著與賈母道:“老太太,二丫頭的婚事已是定了,論著數下去,咱們府裡頭後面便是外甥女、三丫頭了。她們也漸次大了,這些日子也出去走動了兩回,便有些人家透了個信兒。”
說到這裡,王夫人頓了頓,往賈母面上望了一眼。
賈母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半絲兒不亂,只偏過臉,慢慢端起一盞茶,捏著茶蓋子撇去茶湯上的一點浮沫,然後低頭吃了一口茶。王夫人看她這樣,心裡便打了個突,卻還是咬牙撐著說下去:“我細細看了一回,與三丫頭提親兒的俱是庶子,雖說也是世交人家的,算起來卻不算十分匹配。她又是個好的,自小兒養在您的跟前,且等一等,再瞧一瞧也是無妨。倒是外甥女兒,好有兩戶不錯的人家。我想著,這樣的事總歸要與老太太掌眼才好,便細細打聽了一回,果真不錯!”
賈母這才擱下茶盞,抬眼深深打量了王夫人一眼:“你是個有心的,倒還念著林丫頭。她父母早去了,也只得我們與她打算,總要讓她順心遂意才是。”
順心遂意……
誰不想著順心遂意?王夫人心裡冷笑,口中卻將自個兒挑出的人選細說了一回:侯府人家,嫡出子嗣,生得也是極好的,言語聰慧知禮知趣,雖都不是嫡長子,廝配黛玉卻是她高攀了呢——她雖是世家之後,清貴翰林家的女兒,到底父母早早去了,便有一注好嫁妝,到底沒了父母扶持,孃家倚靠。
賈母細細聽來,卻也覺得這兩戶人家不錯了——前頭再沒聽的這話,大約也是這些日子王夫人帶著女孩兒出門走動,方瞧上來了黛玉品貌的。自然,這話也沒十分說準,不過因著世交老親的情分,微露其意罷了。真個有意了,後頭才能慢慢談,總有個一年半載的方能真個說定了的。
想到這裡,賈母雖說猶自不滿王夫人,但因著人家著實不錯,也算盡心的份上,到底目光和緩了三分,口中卻淡淡的:“這兩個孩子我也聽了兩句話,倒也算可以。只是玉兒那丫頭最是愛讀書的,與她擇夫婿,自然也要品一品這上頭的。總要讓她稱心如意,日後舉案齊眉,才是我們長輩的好處。”
她這話,沒有十分說死,既沒說不行,也沒說行。這倒把王夫人一顆心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來,半日過去,只得嗓子發緊地吐出一句話來:“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賈母看了她一眼,慢慢著道:“只消能有玉兒她父親七分,旁的我倒不拘什麼,未必都要什麼侯府不侯府的。頭一樣品性得好,須得待玉兒好,後頭才學不能差了,夫妻和睦才是頂緊要的事兒。旁的富貴之類的,難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能差了這個?便略次一等,孩子知禮能幹,自然也就上去了。”
她一句句說來,卻說得王夫人臉皮微微泛起青白來:什麼品性好,什麼待玉兒好,什麼才學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