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信得?什麼‘金玉姻緣’?我偏說‘木石姻緣’!”寶釵在旁恰聽得這話,面色一怔,手指也是一頓,捻著一根針再也扎不下去。就在此時,襲人忽而進來,方打斷了她的念頭,兩人不免又說了王夫人提拔之意,眉眼一對,倒是越加有幾分情誼來。
此時又有鳳姐打發人來叫襲人,寶釵打趣一句,回頭自個兒卻有些沉鬱,獨坐在蘅蕪苑窗下,支起手撐著額頭,徑自想了半日,方長長嘆了一口氣。邊上的香菱見著了,便笑著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好好兒的出去,回來卻有些心事似的。”寶釵回眸與她一笑,道:“許是暑熱的緣故,總覺得不舒展。”
她雖這麼說著,卻雙眉不展,香菱見狀,忙另尋了一個話頭。略說兩句話,她們便將這事掩下不提。只是寶釵心中卻存了一段念想,不免時時在意,處處留心。她本就覺察出三五分來的,這十來日過去,越發心中明白。然則,諸事未曾說破,她又是極有心胸城府的,面上卻是一絲不亂,倒不曾使人瞧出不對來。
此時先有湘雲告辭歸家,後頭賈政因著勤慎端方,風聲清肅,又是書香門第的出身,被聖上點了學差一職,於八月二十日起身出差。寶玉便越加縱性遊蕩,常在園中廝混,自然也總有往黛玉之處走動。黛玉見著他這般情景,口中不言,心裡卻頗有幾分嘆惋:他本性聰敏,從旁學雜收上頭瞧著也頗有見解,然則外祖母他們溺愛無度,只一味寵著,竟不能使他成家立業。雖則一顆心是好的,一片赤子心腸常人再也難及,許是千萬人也也未必有的,然則為人處事,他不過依仗家裡並長輩。這三五日也就罷了,等著十年八載還是如此,又如何立足於世?
只是黛玉心性清高,這般話也就心中偶爾一想,又知寶玉心性,並不曾吐露分毫。然則她心有所想,又素與紫鵑春纖親近,言語之中不免露出些許痕跡來,紫鵑聽在耳中,倒把素日的一點思量擱下,春纖卻只有歡喜的份,每每拐彎抹角地贊同。時日久了,黛玉瞧出內里根底來,不免笑道:“你既是知道這個道理,怎麼自家卻沒個思量?那邊兒殷切備至,我瞧著都眼熱,你倒是總推託著。便是江南那裡事務頗多,一時抽不得空來,想來三五個月後必定會使人過來。到時候,你又要怎麼說來?”
春纖沉默片刻,才吐出一句:“真個如此,也只得試一試。若果真是的,我又有什麼好推託的。只是捨不得姑娘罷了。”黛玉聽她言語之中大有和緩,不免微笑點頭。她們正自說著,忽而外頭報信,說是侍書來了,便止住話頭。
卻見詩書進來,手裡拿著一幅花箋。
黛玉便笑道:“你怎麼來了?三妹妹可好些了?昨兒我過去,她正睡著,倒也不好打攪,正說著等會子過去呢。”侍書抿嘴兒一笑,手中將那花箋遞了過去:“姑娘瞧瞧這個,便就知道了。”
黛玉方接了那花箋,低頭細細一看,不覺點頭讚道:“果真是三妹妹,旁人再沒這樣的心思籌劃。”說罷,她抬頭與侍書道:“這般雅事,我必是要去的。你回與三妹妹,就說我須得薰衣以待,方不辜負她。且請她略等一等罷。”眾人知她是打趣兒,只是一笑,並不當真。侍書也笑著,應了一聲離去。黛玉換了一身衣裳,便去了秋爽齋——早有迎春、惜春候著了。
姐妹們略說了兩句話,一時寶釵、寶玉也到了,彼此說笑幾聲,越加熱鬧。又有李紈前來,方漸次說準,一時吟詩作賦,做得幾首白海棠詩,越加自在。春纖冷眼瞧著,見迎春連著韻腳也都是隨意為之,不免心裡感慨,暗想:迎春這般性情,雖是情勢天性所成,卻著實怪不得人糟踐。
黛玉回頭見春纖正瞧著迎春,心裡也不免想到迎春的婚事上頭,暗暗嘆了一口氣,口中卻道:“說來我也想要再邀上一社呢。雖說繁密了些,但想著二姐姐的大事兒,這時候能多聚一聚也是好的。”
第一百零四章 吟詩文各人各逞性
黛玉雖說得如同閒談一般,但眾人想著迎春這一段婚事,也不由一靜。不特探春、惜春、寶玉心中發酸,就是寶釵與李紈兩個也是在心底嘆了一聲。不想這般靜默之中,迎春反倒勾起一絲笑來,道:“相見的日子盡有的,何必在意。”
她本就是這麼一個軟和性子,並不多思多想,一味隨份從緣,只想著總不至於太過,由此,這會兒雖笑容不多,卻也是真心。黛玉聽她這話,再見她這般形容,心裡且嘆且憐,又不由生出幾分企盼:想二姐姐雖軟弱,卻真個是省心好性兒的,總不至於沒個後福的。說不得她嫁入霍家之後,那霍二爺病癒好轉,也是有的。
黛玉這麼想來,旁人也只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