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也是這樣,顧家傾覆,她才能得以保全。
“正是因為這個,後頭老爺遭人誣陷,小姐妹們裡頭,竟也只得我留下。”這方家的徐徐說道前情,說到此處,不免又滴下淚來。春纖想著賈府後頭之變,竟也是差不離的境地,心裡不免一嘆,暗想: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果然說的不錯。便是賈家前頭軍功赫赫,便是顧家一向科舉清貴,一日傾覆,也是樹倒猢猻散的結果。
晴雯雖沒想到這些,到底是心存仁厚的,此時聽得這話雖平靜,卻透著冷厲悲涼之意,不免也是一般感慨,再見著春纖沉默不語,便低聲道:“竟也只能說各自的命罷了,再說不得旁的。”
“也只得如此了。這些年我吃齋唸佛,只盼著老爺、太太並舊日相熟的小姐妹們來世能投個好胎。再者。”說到這裡,那方家的微微一頓,一雙眼睛便落在春纖身上:“再者,不過念著大姑娘。”
“我並不知道這裡頭的事,如今就能認準了我?”春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雖說那胎記並無差池,可天下之大,未必沒一樣的。卻不是我不念著父母兄弟,只是貿然相認,此時歡喜,彼時清楚了,豈不是又一場傷心?且也難堪。”
“姑娘且聽我細說。”那方家的早先得了一半叮囑都落在這上頭的,早已翻來覆去琢磨了千百回,此時聽得事兒說得入巷,便也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說道起來:“早前那事兒落下,大爺原在江南,得了信便藏了起來,又有親眷照料,竟也是平安。姑娘因年歲小,原留在京中隨著老爺、太太住,便牽連到內裡來。那時候,太太心裡疼愛姑娘,再捨不得姑娘這麼一個嬌嬌嫩嫩的女孩兒,趁著事兒才發,便喚了張媽媽來,細細囑咐了一通,偷空兒便抱著姑娘從後門偷偷溜走。”
春纖便不言語,面容形容並不露半點旁樣神色,只一味安坐而已。晴雯在旁瞧著不對,有心說兩句緩和緩和,卻不知道怎麼的又咽下到了喉頭的話來。
那方家的看她如此形容,便越加細細道來:“後頭大爺千方百計,也是尋到了張媽媽,不想她竟因為弄丟了大姑娘,心裡難受,熬成了一段心病,自此後常是痴痴怔怔的,卻也尚算安靜,唯獨瞧著肖似太太的姑娘,方才有些不同。先前姑娘在那清虛觀那邊撞見的婆子,便是張嬤嬤。她先前卻再沒有那樣兒的,就是後頭也曾幾次摸到那邊兒,口口聲聲太太姑娘,可見不同。如此,大爺心裡方有些準數,又送了那條子,又使人喚我過來。”
“也是未曾作準的。”春纖心裡也有些動搖,只是想著顧家著實陌生,心裡又已是有了父母的,實在不想再重新認一戶人家做父母親族,自然越加謹慎,因道:“萬一真有這樣的巧事兒……”
“哪有這樣巧而又巧的事兒!”晴雯在旁聽得皺了皺眉,她從沒父母疼愛兄妹扶持,自然心中企盼,見春纖如今有這樣的運道,偏又死犟著,不免插嘴道:“這胎記是一處,眉眼肖似又是一處,再來那奶孃張嬤嬤再是一處。若說巧能巧到這上頭去,實在艱難。”
那方家的也是頻頻點頭,因道:“正是這麼一個理兒。”
“卻也有一句話,說是無巧不成書呢。這世間事誰又能說明白。若真是這麼巧,偏我佔了正經顧姑娘的位……我原是經歷過的這樣的事的,再不想旁人也是如此。”春纖聽得沉默了許久,才是慢慢吐出這麼一段話來:“再者,如今我也是賣身為奴,比不得那等良民,顧家那等大族,我、我卻也怕兩廂不合,反倒誤了。”
說實在,並非不動心,只是心裡著實過不去。不論原身是不是真的顧家女孩兒,她這內瓤卻真的不是。這一者,重新認個父母,心裡過不去;二者,已是佔了人家的軀體,再奪人父母,也是不好;三來,這事情真是分說不明的,唯有證據兩字才能作準,偏偏這個時代卻無法做到。哪怕這些都不說,那顧家原是江南大族,書香門第,她哪怕真的重新認了祖宗,得了個顧姑娘的名頭,也未必過得順心如意。
畢竟,這個時代,世家大族的姑娘誰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能捨了這奴婢的身份,論起自由兩字,大約還不如在黛玉身邊。黛玉的性情為人,她是深知的,只消她心中不願,再不會強迫她做什麼的。便是脫去奴婢的身份,得個自由身,且彼此情分極好,春纖也不願在這麼一個艱難的時候舍了黛玉。
這些思量,春纖心裡一過,方才吐出前頭那麼一番話來。
那方家的卻是不知裡頭,聽得這麼一番話,她反倒嘆息落淚來:“姑娘若是這麼說,我也說不得旁的話。這世上倒也有個法子,喚作滴血驗親,不知姑娘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