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頭,怕是要被人吃了哩。”晴雯卻搖了搖頭,且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然而,依著春纖看來,她雖是明白,可俗語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一還沒個水磨工夫,二又不曾有甚十分的磋磨,一時半日的,哪裡能輕易改了性情?只晴雯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道:“你心裡頭有數便好。”
她卻不知道,晴雯心裡早有一番主意的。
這探病之後,沒過兩日,她便先去與寶玉說了一回,只道哥哥已是病了,嫂子也不能操持家裡,便想著家去一回。寶玉聽得這話,自然應承,且又囑咐好些話。晴雯也不多說,著意打扮了一回,又往賈母處走了一回,趁著王夫人在,她便要顯一回風流靈巧。後頭回來,也是每每如此。
不出三日,王夫人便有些皺眉,只還記著前頭巫蠱咒人一件上她的功勞,又是老太太的人,便還不理會。誰曾想,再過兩日,晴雯卻連著咳嗽了幾回,王夫人便令讓她家去歇息。晴雯也不惱,取了衣裳回去,後頭在自家住了三五日,便使人報了個女兒癆一般的病症,只求脫籍,求個回鄉安葬。
王夫人說與賈母,便讓她們一家子皆脫籍,又令人取了她的一應物件,且從私房裡頭取了五十兩銀子,一併給了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迎春婚眾姝得青眼
這麼一番結果,旁人固然為晴雯嘆息,只說她好好兒被打發了出去,後頭再沒個好著落。唯有春纖方知道,這般結果與她而言,已是掙出了一片生天哩。就是黛玉,前頭想著出去了方才是好的,等真見著人去了,也口裡唸叨一回,嘆道:“雖算得好事,到底她家裡兄嫂原是隔了一層,聽得風聲也有些不足。只怕後頭她卻得受苦。偏我們在內宅裡頭,也不好幫襯。”
紫鵑便道:“姑娘想到這個,怎麼還說這出去了是好事?依著我看來,竟十分艱難。她在這裡,吃用俱是好的,又有進益,如今出去了,這出息便是難得,且吃穿用度也比不得這裡,她那麼個嬌養的,如何受的?”
“姐姐且想,她若再呆在那屋子裡,後頭也沒得好果子。不過是往老太太屋子裡多走了兩回,太太便生出不喜來。為著什麼?不過是她生得風流靈巧,怕是個妖精哩。這樣的人,太太能容得二爺身邊時時待著一個來?”春纖便將裡頭的事說破了去,一面冷笑:“依著太太的心,怕那等賢良知道勸誡上進的,才是好的。只瞧著薛姑娘並那襲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聽得這話,紫鵑便不言語。她是個家生子兒,原也是有幾分準數的,再者,在黛玉身邊這麼些年,也是瞧見了的,哪裡不知道,春纖所言,俱是實情。倒是黛玉,聽得這麼一番話,心裡不由微微一頓,半晌過去,她才自幽幽嘆了一聲,道:“你說的是,我原想著旁的裡頭,倒不曾慮得這些來。可見她也是個有運道的。”雖這麼說來,她到底使紫鵑去外頭問了人,也打探晴雯家中事務。
誰知來人卻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前些時日,晴雯被打發了出去,卻得了好些銀錢,她兄弟多渾蟲一面有些氣惱,一面又有些進益,竟吃了個酩酊大醉。偏如今天冷,路上踉蹌倒下,足在地上凍了一二個時辰,方被人瞧見了,送回家中。那多渾蟲雖有些力氣,也能庖丁,無奈酒糟了的人,又一熱一冷夾在裡頭,足足燒了兩三日,人皆道是不中用了。誰想著,他竟熬了過來,且經此一劫,竟有些明白起來,且要戒了酒重頭做人。他在這裡好些酒肉朋友,又有多姑娘這一條,每每有人送了酒肉,一日兩日的,他自家熬不住,竟託人放了籍。一家子三口,於那大葫蘆巷子裡頭置了一處小宅,過起正經日子來。
這般好事,在想不得的。就是紫鵑也有幾分不信,回頭細細問了幾個人,俱是這般說來,她才信真了,又問了那大葫蘆巷子方位,聽得與賈府不遠,不過一二百米之遙,心裡倒有幾分過去探望的心。無奈此時天色已晚,她也只得暫且作罷,一時回去,方將此事一五一十說與黛玉聽。
黛玉不過歡喜一場,春纖卻真個吃驚不小,然而轉念一想,又覺這般也是好事,便笑著道:“果真一家好事,倒是能浮一大白。”黛玉便笑著道:“若你想置酒慶賀,只管使人到廚下要些酒來,咱們三人吃一回,倒也使得的。”
“姑娘說得可是真心?”春纖一聽,便也動了幾分念頭,笑著問道。
黛玉伸出一根青蔥指來,點了她額頭一下,道:“為著一瓶子酒,我還哄你不成?只管要了來,就是再添上酒菜,也不值什麼!”春纖立時出去吩咐了一回,果真置酒設宴,竟吃了兩杯子酒,也是盡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