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山高海深的冤情,從不敢回到家鄉,也就是說,你在外飄泊輾轉,離開桂東府已經二十五年,那我就不大明白了,南楚各地口音不同,某個地方的方言相對另一個地方來說,不說一點兒聽不懂,講得快了真的好似在聽鳥語,因此一個人離開家鄉在外行走,基本上要說官話,也就是長安的方言。二十五年下來,你的桂東府口音不說完全變了,總要有很大變化的。鄉音無改,同在外地謀生的人遇到老鄉,那是兩眼淚汪汪,可是相較本地本土的人,很容易辨明你的鄉音正還是不正。你這一口長安官話裡時不時透出來的純正桂東府口音,不叫人起疑嗎?”
議論聲戛然一止。
範氏臉色一變。
姜侍郎暗叫不好。長安數十萬人,除了本地土著,南楚各州各府哪個地方的人都有,就怕被人從口音上揪出問題,這才挑上桂東府土生土長的範氏,結果還是露了破綻。這個少年居然心細如髮,難不成這事又要砸?
沈雪見範氏啞口,飛快地一彎腰,撩起她的裙襬,一扯一拉,從範氏腿上拽出個灰了吧唧的東西,揚手搖晃著,笑盈盈問道:“範氏,這是什麼?”
範氏被一個少年撩裙子,又驚又怒,抬眼看見沈雪手中揚起的東西,咬了咬牙,羞惱道:“女人專用的物件,你,你,你欺人太甚!”
沈雪直面圍觀者,道:“大家可以看到,刑部的大堂上,還有這院子裡,地面都鋪著青磚,跪得太久了雙膝會發麻,站起來的時候兩腿會發軟。民告官,賤告良,必須跪倒在地陳述冤情,一直跪到審案結束。”
擺了擺手中那方方厚厚的東西,“大家看得出來,這就是個普通的棉墊,範氏說是女人專用物件,其實準確一點說,是老年人專用物件。冬天天寒地凍,老年人最忌風寒,寒從足下起,寒氣入關節,把這個棉墊綁在膝蓋上,可以防風保暖,因此這樣的棉墊也可以叫護膝,家裡有老人的應該知道這個東西。範氏四十八歲,多年流落,骨瘦如柴,算得上體弱,用一雙護膝原本很正常。”
平靜的語氣突地一變,“可現在是什麼季節,重陽登高節還沒到,秋高氣爽。範氏雙腿上綁著這樣厚實的棉護膝,自然不是為禦寒。這棉護膝於她,有什麼作用呢?讓她在跪的時候跪得舒服一點。若是不相信,大家回家以後儘可以試試。”
沈雪笑容更豔,聲音更冷,“範氏呼喊自己有二十五年山高海深的冤情,大家設身處地從範氏的角度想一想,一個冤屈比山高比海深的人敲響刑部鳴冤鼓,狀告當今聖上的兄長,必是恨到極點,又怕到極點,拼將滿腔熱血濺公堂,會去考慮到在堂上跪得舒服不舒服這樣的小問題嗎?”
沈雪隨即轉向信王,笑嘻嘻道,“王爺,草民不過是不想彎腰與範氏對話,卻看到範氏在站起來的時候,只揉了兩下膝蓋,便去揉被侍衛大哥掐酸的胳膊,可見在她的痠疼感知上,雙臂比雙膝要嚴重得多,草民甚為不解,這才突然撩了範氏的裙子,結果抽出這麼一個護膝,草民相信,她的另一條腿也綁著同樣厚實的護膝。”
侍衛甲不由分說去扯範氏的下裳,果然抽出一個與沈雪手上相同的棉墊子。
眾皆譁然。
信王動容,觀察入微,心細如髮,才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這少年如此年輕,就有如此膽色,必要讓阿華與之交好,讓他為阿華所用。
範氏面色灰敗,悄悄看了一眼姜侍郎,但見姜侍郎的臉色十分難看,顯然很是生氣。心裡嘆了口氣,範氏擼起衣袖,伸出瘦骨支離的手臂,含淚道:“我身子虛弱,極是畏寒,你們不覺得冷,我卻覺得冷,九月金秋,早晚亦是風寒透骨,我在腿上綁兩個棉墊,不算什麼吧。”
“有道理。”沈雪伸手握住範氏皮包骨頭的手腕,把她虛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掰直,笑道,“範氏,你說你有織繡的一技之長,二十五年飄泊全靠織繡艱難謀生。我曾聽繡娘說起,織繡是個費眼的細緻活兒,年輕時候還好一些,稍微上了歲數,兩眼都有些昏花,你這雙眼睛,水汪汪的像兩潭碧水,甚是勾人得緊哦。”
沈雪握著範氏的兩隻手腕,長嘆一聲,“也許,大概,有可能,你有保護眼睛的獨家秘訣吧,唉,天可憐見的,你真是吃苦了,瘦得,你瞧,我的手不算大,竟然能握住你兩個手腕,你真是遭罪了,遭大罪了。”
這話聽著本該令人對範氏的消瘦大生同情心,可沈雪那種語氣,卻分明是揶揄,令圍觀的人大惑不解。
沈雪右手扣住範氏的兩個手腕,不容她掙扎,左手細細摩娑她的手掌手背,嘻嘻笑道,“你這雙手,雖然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