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在眼裡,怒在心裡,只是礙於西北戰事,暫且按下不表。
元宵節的花燈還沒撤下去,晉安就在西北搞了個大事情。他揮軍西進,竟然棄拉薩於不顧,趁年節大雪準噶爾人放鬆警惕之際,挑選三萬精兵千里北上,直擊策旺阿拉布坦帥帳。
這一仗,被後世稱作“除夕血夜”。
準噶爾到底是跟大清打了幾十年仗的精銳之師,雖然是倉促應戰,策旺阿拉布坦先是警覺地發現並粉碎了清軍偷襲準部糧倉的計劃,又從俘虜口中拷問出清軍攜帶大量火炮的情況,連夜在雪原上築起一道厚達一丈的“冰障”,以抵擋炮火攻擊,硬是把一場“被偷襲”的遭遇戰,打成了一場正面決戰。
所幸,晉安手下軍隊戰鬥力不凡,正面對敵仍是取得了殺傷一萬人的不菲戰果。雙方酣戰一日一夜,準噶爾人先行撤退。晉安率殘部追擊三日三夜,再斬敵一萬,繳獲輜重無數。
只可惜清軍的傷亡也相當慘重,晉安帶去的三萬精兵,最後能夠全身而退回到中軍大營的,不足一萬人。
準軍和清軍一共在雪原上留下了三萬多具屍體。回程路上大雪茫茫,只見飢腸轆轆的野狼野狗成群結隊地出來啃噬屍體。晉安下意識地勒馬頓足,手中銀鞭滑落墜地。
隨行親兵忙下馬拾了鞭子奉上,卻遲遲不見他伸手來接,半晌才聽一聲低低地嘆息:“夜戰桑乾北,秦兵半不歸。朝來有鄉信,猶自寄寒衣。”
隨行的嶽鍾琪聽了眼眶猛地一紅,顫聲道:“將軍……”
晉安回過神來,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我這代人,功盡於此了。鍾琪,你要輔佐十四爺。”
“嗚嗚嗚……”
一品命婦裝扮的婦人拿手絹捂著嘴嚶嚶而泣:“可憐我母親嫁入舒舒覺羅家多年,就養了他這麼一個。含在嘴裡,捧在手裡長了這麼大,如今連屍骨……都不得見……”
旁邊諸多命婦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
皇太后也跟著嘆了一回氣,安撫道:“沙場上刀劍無眼,這都是沒法子的事情,不過皇帝是明君,一定會好好撫卹你們舒舒覺羅家的。叫你母親儘管寬心。”
那婦人趕緊收了淚起身謝恩,猶豫片刻,又咬牙道:“妾身孃家太爺爺、大伯爺都戰死疆場,效忠王命,只要死得其所,便是奴才們的本分。可是我那弟弟卻是在追擊準噶爾殘部的過程中,活活凍死的……這讓人怎麼想得開呀?”
“是呀娘娘,誰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這冰天雪地裡千里追擊,就是趕路也得把人拖垮了,何況是打仗呢?”
她正說到勁頭上,忽聽外面宮人高聲通報:“德妃娘娘來給太后請安。”
德妃?德妃不是在宮裡嗎?一眾梨花帶雨、悲悲慼慼地宗親命婦頓時慌了手腳,忙不迭地擦掉眼淚,起身下拜:“德主子萬安。”
“恭請太后娘娘聖安。”
皇太后樂呵呵地叫起:“快起來。你腳程倒快,今兒一早哀家才打發人去找你,原以為要明兒個才能到呢。”
繡瑜掃視底下眾人,緩緩勾唇一笑:“難得太后有興致辦佛會,臣妾原該一早就來的。只是皇上前幾日偶染微恙,夜裡容易睡不好覺,這兩日方才好了些。”
皇太后笑著拍拍她的手:“哀家這裡有這麼多人陪著,你能給皇帝分憂,這很好。”
她們一派婆媳和諧的模樣,看得底下人心中一沉,叫悔不迭。什麼腳程快,皇太后分明是料到她們要抱怨,特意派人請了德妃來壓陣。
眾人都訕訕的,剛才出言的信郡王福晉更是漲紅了臉。
繡瑜全當看不見,滿臉帶笑跟太后一同拈香敬佛,用了素齋,又親自將佛果佛米分賜眾人。
輪到信郡王福晉上前的時候,她不由神色躲閃,喃喃道:“娘娘,妾身……”
“福晉痛失親人,本宮深同體會。然而外面的事豈是咱們說了能算的?福晉可仔細被旁人當了槍使。”
如此溫言細語說了好一通,信郡王福晉方才眼中惱恨之色稍減,低頭地去了。
晚上,夏香給她卸妝的時候不由恨恨道:“娘娘真是好性兒,還跟她們那樣說話!您孃家母親不也只養了二爺一個兒子?將軍拜官封侯,又是三位爺的嫡親舅舅,比多少人都要尊貴,不也一樣在雪原上跑了三天三夜?”
繡瑜只道:“她們失了親人,抱怨兩句又何妨?”
夏香剁腳道:“娘娘!您不知道那起子嚼舌頭的小人,說得有多難聽!”
繡瑜一面對著鏡子摘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