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來宮裡……”
賀雲鴻又開始流淚,柴瑞停了片刻,接著說:“我那時就怕了,怕你哪天真不來宮裡和我玩了,只好讀書。看到你讀了什麼,也拼命讀幾句,能和你有話說……”
賀雲鴻哽了一下,柴瑞將布條都解了下來,賀雲鴻傷痂累累的手露了出來,柴瑞輕輕拉了賀雲鴻的一根手指,盯著他的手說:“雲弟,我讀了你給我的信,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你別有什麼想法,我的母妃去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下父皇……”他停了片刻,沒有抬頭,依然對著賀雲鴻的手說:“你是我的兄弟,真的兄弟,我不能……不能……”他的一滴眼淚落在了賀雲鴻的手背上,賀雲鴻反手拉了下柴瑞的手,柴瑞抬頭,賀雲鴻對他點了下頭。柴瑞看著賀雲鴻滿臉的淚,含淚說道:“你還記得姐那信上說的嗎,我們是一輩子的……”
賀雲鴻對著柴瑞又重重地點下頭,然後扭頭伸手拿起了筆,蘸了墨,在紙上書寫起來。
這是他早就想寫的一篇文字,可未及落筆,他失去了兄長,父親傷殘……自己入獄……直到昨夜,凌欣的一番話,讓他的思路完全成熟。
他寫了中華文化的輝煌,詩詞典章的絢爛,身為禮儀之邦一員的自豪。
他寫了這些年朝廷對民眾的寬和,老有所養,幼有所教,雖然有冗官庸吏,但是朝廷政則體恤,即使剿匪,都用平頭箭矢,以免過度殺傷……對比著,他寫了北朝對民眾的殘酷,人們被擄為奴的悲慘,統治者在爭奪汗位時發生的血腥屠殺,如此暴君,豈能與民親善……
他寫了周朝山川的秀麗和城村的茂盛,市井的繁華,寫了他親眼目睹的戎兵破城後的燒殺掠搶,民眾的任人宰割。
他寫了新帝是怎麼從八歲開始習武,十二歲入軍,怎麼隨著趙老將軍去收復三城,怎麼奪了帥旗引兵突圍,吸引敵人的注意,來掩護趙老將軍的兒子,他寫了新帝聞戰火之訊,從南方長途跋涉而來,殺入了一座被圍的城池,因為這城中有他的親人,有需要他領導的軍隊,有他要救助的百姓……
他寫了京城為何不能投降,國家為何不能隨意交給外虜。他寫了百年後的評說,他寫了此時面對強敵必備的警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怎麼能將自己的生命交在敵人手中?
他寫了人之為人,有其高尚的德行、勇毅和氣節,危機之時,大節大義必顯於世,仁人志士必會挺身報國。
他寫了人生有限,精神無限,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他號召人們拿起武器,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為國為家,響應勤王之命,與新帝和京城同仇敵愾,全力以赴,將外虜趕出去,重整山河,再得太平……
柴瑞看了片刻,在賀雲鴻身邊坐下,盯著他的筆,漸漸入了神,賀雲鴻寫了一張,柴瑞挪開紙張,再鋪上紙,賀雲鴻再寫下一張。見墨少了,柴瑞再為他研磨。
賀雲鴻微蹙著眉頭,額上漸漸滲出汗水,懸空持筆的手也有抖,他用左肘支撐著有些搖晃的身體,繼續寫。
三張紙後,柴瑞看向賀雲鴻:“雲弟!”
賀雲鴻沒看他,依然在寫,像是怕自己會忘記詞句,要在體力消耗完之前,將這篇文寫完。柴瑞見他搖搖欲墜,忙伸臂扶著賀雲鴻的雙肩,幫著他穩定身體……
最後,賀雲鴻終於寫下了:“移檄州郡,鹹使知聞!”放下了筆,癱軟地靠了柴瑞的手臂,長長地喘了口氣。
柴瑞低聲說:“來,我扶你去擔架。”
賀雲鴻搖頭,從懷中拿出了折在一起的一摞紙,遞給柴瑞,柴瑞眼睛一掃,也不細看,就放在了旁邊。
賀雲鴻又示意桌子上,柴瑞再次鋪紙,這次,賀雲鴻用纏著布的左手笨拙地拿起筆,在紙上歪歪斜斜地寫:欣妹,如唔,兄傷,近好,勿念,日後痊癒,再來見君。兄草書。”署了昨天的日子,柴瑞開啟一個抽屜,拿出了個信封放在桌子上,賀雲鴻隨意寫了“梁姐兒啟,蔣”,這才放了筆。
柴瑞扶著賀雲鴻在椅背上靠好,自己幫著他折了信紙,放入信封中,問道:“你不想告訴她?”
賀雲鴻點頭。
柴瑞嘆氣,他想起賀雲鴻在給他的遺書中叮囑自己不能告訴凌大小姐他是蔣旭圖,怕凌欣傷心,用情之深,已無可救。他看著賀雲鴻掛著虛汗的臉,安慰道:“你別擔心,我聽他們說了,姐是怎麼救了你……”
賀雲鴻半垂下眼簾——可是她喜歡的不是我。
柴瑞完全明白他的表情,昨天,他就是在悲傷中,也注意到凌大小姐對刑傷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