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弘晚在他腕間又緊了下,牽著往岸邊去,抬手指向月光下的亭影道:“阿瑪特地囑我兄弟二人要來這三潭印月看一看,以解額娘不能親至之苦。為人子的自當盡孝,人臣……也當盡忠。”
年羹堯仰面瞅著亭角外的月正當空,乾笑一聲,手腕急轉,鉗制的手已然先鬆了,正邁步向前。氣急哼道:“二爺好生厲害,只是你還沒見過你年二爺的厲害。你額娘還好麼?”
弘晚頭都沒回,笑出一聲,“勞年二爺惦念,好。”
“你妹妹呢?要是能活下來,也得好幾歲了吧……唔,對,約莫著和二爺家的郡主差不多年歲,難怪你阿瑪疼得什麼似的。”
弘晚腳步稍頓,年羹堯趕了三兩步,並肩立在身側,低聲道:“年二爺替你阿瑪拼死拼活的時候,你們哥兒倆在哪兒呢?那時幾歲?如今翅膀硬了,都想要自個兒飛,也得問問你二爺我樂不樂意讓你們飛。”
弘晚望著前面不遠處的三道背影,偏頭而笑。
“笑什麼。”年羹堯嗤笑,“今兒個爺沒想要你們的命,偏不知好歹往死路上尋,我心相印?倒是合適,親兄弟,賢伉儷,挺好,就是少了兒女作陪,不夠圓滿。”
身影一動,對立而站。袍裾隨風擺起,年羹堯單膝地,被踹到的膝頭壓著冷硬石板,疼到骨子裡。猛地抬起頭怒不可遏,正欲起身,槍口直指心口,月光,水影,槍管閃著銀黑色的光。
弘晚的臉肅在亭下,略彎了腰背擋住身後,半明半暗間眼尾隱隱一挑,“年二爺,十三叔讓給您捎句話兒,他很想你,在京城等你。今兒個,爺也沒想要你的命,不要不知好歹往死路上尋。不要以為爺的福晉在,爺就不敢動你,額娘心軟,二爺心硬。阿瑪要你上京,不代表你不能死在杭州城。”槍口貼伏著衣衫向上,滑到肩骨停了一瞬又回到心口,“你膽敢動一絲心思在二爺的大哥大嫂或是福晉身上,這槍口可不會偏上半分。”
年羹堯恨,這輩子讓人用槍指了兩回,全是這家人乾的!一個比一個橫!逼他跪,逼他當奴才,還要逼他死。想當年,尚且是正經的主子如此這般,眼下已然換了一輩的來羞辱自己,太可恨!
肩上的傷早已好了,徒留一道疤,此時涼風一吹,又隱隱地泛起疼來,同膝頭的痛楚幾乎連成一脈,扎得皮肉生疼,深入骨骼。
心下一橫,踉蹌著咬牙站起,看到正走過來的三道人影,眯眼扯出一絲笑僵在唇邊,“橫豎是死,若能拉上兩位皇子以及福晉共赴黃泉,倒是奴才賺了。”
撕破了臉面,不必再惺惺作態。
年二爺想要魚死網破,圖個痛快,偏不能行!
弘晚一腳踹向胸口,笑聲戛然而止。年羹堯腿上不得力,接連退了數步,勉強穩在岸邊。
月光下,銀光劃出劍影,恰添了一道身影更快地擋在二人之間,握住軟劍利刃,長臂探向脖頸,攥緊領口扯至面前。
弘暉向來溫和以對,此時面上斂了笑,恍惚變了張極為相似的面孔怒目而視,“年羹堯,怎生死法不由你,回了京自有定論,你若急不可待,我們兄弟不介意送上一程,只是,你的家人,族人,甚至宮中的貴妃娘娘還有六阿哥……都指望著你呢。是死是活,你來定。”
罷,猛地向後一推,連人帶劍墜入湖中。
湖水冰冷,激得原本沒了痛感的膝蓋刺骨噬心的疼。年羹堯不擅水性,滿目猙獰,雙眼幾乎噴出火來瞪向岸邊。
弘晚握住弘暉手腕,指腹抹到一滴溼黏,以帕巾先行纏上。弘暉瞅了一眼,面上換回熟悉笑容,轉手搭在他肩頭。兄弟倆雙雙回頭,不遠處兩個女人站在一處安然無恙,轉而望著湖面。
背身坐於船頭裝作未聞的老爺子聽得響動驚得站起來,分不清是誰落了水,著眼看清了岸邊四人,猶豫著要不要下水救人。
在湖上自在了大半輩子的人撐船是把好手,卻敵不過急欲求生之人的力道,險些被不得其法的蠻力拽得跌翻。
弘暉縱身躍上船,托住老爺子接過船篙,將水中困獸輕鬆撥至船舷。待他攀著將要爬上來時,蹲在一旁沉著聲問:“將軍可是想清楚了?尋死,還是覓活?”
年羹堯哼了一聲,微乎其微,用盡力氣翻在船上,努力撐著身體勉強坐起。
弘暉不再理會,起身至船頭牽了沉香上船,待弘晚夫婦坐得穩了,向驚魂未定的老爺子溫言問道:“老人家,可還能撐船麼?”
“能。”老爺子抬眼應了一聲,復又低下頭去,握著再熟悉不過的船篙來回摸撫,指尖抖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