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琴音繼起,學著胤祥的樣子搖頭晃腦,拉開嗓子便唱——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記多嬌。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待最後一句時,帶笑雙眼望著弘晚,“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弘晚隨他哈哈大笑,置了簫,添滿酒,兄弟二人舉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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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速並不算快,且行且住,遇到好風景時,二人便領了媳婦相攜下船,似尋常百姓家般,兄弟和睦,夫妻恩愛,怡然自得。
熱鬧市集中,沉香和墨晗在攤位前徘徊,挑選新奇的玩意,哥兒倆在身後等待,偶爾上兩句幫忙拿個主意。看上眼的選中了,便遞銀子過去,誰先拿出來算誰的,如有默契,未見爭執推讓。
香火鼎盛的廟宇內,善男信女們求神拜佛,四人便倆倆上前誠心跪拜,只不許願。塵世之願,原是天意早定命,身為皇子何來相求保佑,若真有所願,也只信事在人為,何況心中所求再簡單不過,他們心中比誰都更明瞭。
前半程,夫妻攜手,到了後半程,沉香和墨晗妯娌間親近慣了,又有意給兄弟倆私話的機會,反倒保持段距離走在前面,不完的話,看不完的景,比在京城和宮中時都要自在。哥兒倆跟在後面,心看護,難得一見的放鬆,優哉遊哉。
快至杭州港時,天色將明,二人坐於船尾,茶香正盛,煙波嫋嫋,氤氳於如霧細雨中。
弘暉打趣弘晚:“你這親王做得可妙,一個人帶著福晉就出門兒來了,知道的你是奉旨辦差,不知道的還當你攜妻私逃。”
弘晚搖頭而笑,添了熱茶望向東方,朝陽只現了些微光芒,隱於海平面後。“幸而得大哥同行,如若不然,弟弟哪兒有這般閒適。”後半句吃在肚子裡:擱阿瑪的意思,原是不讓大哥同行留在京中,奈何攔不住。
弘暉這個人,看起來溫和愛笑極好相與,偏偏性子最隨其父,打定的主意誰也拗不得。
胤禛也是在他接手生意之後的許多年才看明白,不知本性如此,還是因為一個人在外逍遙慣了換了稟性。意言堂在他手下越做越盛,金銀打著滾兒的進了錢袋子,倒真是換來個家大業大。許是因為不止肖父更似其母,心裡的算盤如何撥拉都是張笑臉,任誰也瞅不出一丁的不快或是計較。
這般為人處事若是換在朝堂……胤禛每每思及此,無聲惋惜。不是沒提過,弘暉不肯回頭,他也不忍強求。
世人皆道皇家好,世人亦知皇家難為。
兒子逍遙自在,過他不能有的日子,如此,未嘗不好。
弘晚不同,打就是胤禛帶著,手把手地教,一言一行皆是要求,天生就為在這皇家適者生存而嚴格教育,皇子皇孫應有的軌跡無一錯漏,只除了婚姻。
弘晚欣羨弘暉,胤禛知道,他自己也羨慕,奈何重任在肩,總不能一家子全都做神仙去,自有祖宗規制,誰也不能由著性兒地撂挑子,他不能,弘晚也不能,唯一能給的,就是婚姻。
這一趟出來,兄弟倆無所不談,只除了家國天下。弘暉講他的那些年,離鄉背井,逐風破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弘晚起額娘不在的歲月,姐弟倆陪著阿瑪,府中度日年復一年。誰也沒提一個苦字,彼此道來南轅北轍,聽在心裡波濤暗湧,各自想著若是調換過來何等滋味。
誰也不能把日子過回去,都得往前看,心疼兄弟未言出口的孤寂獨行,也為彼此攥在手裡的一切欣慰。
天大亮時,收帆入港,遠遠便見高大身影佇立岸邊,雨絲漸密,如同攏在帷簾之內,孑然一身,孤傲不群。
☆、303。同舟共祈Ⅱ…兄弟番外
弘晚跨步上岸,朝前方所站之人喚道:“年將軍。”
十幾步外,年羹堯看得清楚,當朝最得皇帝寵信的皇二子面上淡淡的笑,疏離清冷,全然不似方才船尾時遠遠見著的樣子,卻是往常他慣見的,甚至還顯得更溫和。
弘暉如同未見,立在岸邊看船工搬運,待沉香和墨晗行得近了,接過傘心地牽著沉香上了岸。弘晚適時回身,兄弟倆神態動作如出一轍,攬著墨晗走在後面。
年羹堯站在路中央,四個人兩張傘停在雨中。
袍袖一打,沾了雨水,更是響得聲亮,膝頭地,話音立起:“奴才年羹堯見過王爺,大爺,兩位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