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襦裙,總是不苟言笑的板著臉,走了進來,行了禮,回稟道,
“雲傾,你去回了李公公,說本宮身子不適,已歇下了”,
端若華放下水墨山河圖,面色淡然,似是不甚在意,只是眉頭卻輕蹙起來,臉上神情冷冽了幾分,
“娘娘,自剛回鳳棲宮那幾日後,每次皇上來,都是百般推脫,這也非長久之計”,
雲傾心中自是不忍見她屈身於人,卻不得不顧慮周全,是以面呈難色,躊躇片刻後,終於緩緩勸道,
“本宮前幾日讓人尋了慶州知府的女兒,與本宮有幾分相似的秀女,屆時,送入宮中,安排皇帝臨幸,過不了幾日,他心思就不在這了”,
端若華淡然一笑,似是山谷中的幽蘭,遺世而獨立,可眸子冰冷得滴出水來,雲傾與她相處久了,自是知道此時她極為不悅。
雲傾與端後相識多年,卻從未完全瞭解過她,只是每多瞭解她一分,總像剛挖到的瑰寶一角,令人驚訝、喜悅、激動,不由自主地想去探尋更多,卻發現瑰寶埋在更加深不見底的地方。
令你觸手不可及,又偏生勾著你無法自拔,不停地揣測猜度,只得又賠上多一分的傾慕之情。
她淡淡的若即若離,你卻無法抵抗她的吸引。
明明高居後位,卻與世無爭,任得皇帝貶黜冷宮,淒涼而終;
明明才華驚人,卻超然世外,終日不過自己對弈,困於孤城;
明明心高氣傲,卻一意孤行,勉強自己逢迎皇帝,承歡身下。
雲傾有些怔忡地望著她,雖然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可是雲傾知道,從前她的清冷是到了骨子裡的,是摒除了七情六慾,掙脫於紅塵的,看透了一切生老病死,聚散離合。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這句話認識到了極致,而呈現出的漠不關心,人生而浮於世,死而歸於平寂。生死處之淡然,不必百般計較。
彷彿又想起了端後從前常與她說的話,
“悲樂者,德之邪也;喜怒者,道之過也;好惡者,德之失也。”
“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
恬淡寂漠,虛無無為,她便是這般將自己化作了平寂的水,摒除了一切的妄念和執著,放下了一切的悲怒喜惡,去知已故,循天之理。
而現在,她的清冷,看在雲傾的眼裡,不過是個掩飾,那偶爾閃爍過的悲傷、憂愁,在謫仙風骨的映襯下,似是沾染了紅塵氣息的仙子。
不經意跌落俗世情愛之中,竭力掩飾心中的驚惶無措,顧盼惹憐,但她卻偏偏挺直腰背,冷了面容,淡漠得令你不敢再近。
她總是習慣性地把情緒隱藏在心裡,那些動了感情的,委屈、心酸、受傷、難過,藏在平寂如深潭的眸子裡,她不願讓人見到她的憂傷,而心生黯然。
其實在那冷漠的外表下,她的心柔軟如水。只是她掩飾得很深很深,深到如果你不是花光畢生精力去探尋,你便以為那隻不過是冷漠而已,不過是冷漠而已。
不過是聽了她的述說,又見到了那方染了血跡的絲絹,她的臉上浮現著的那絲驚慌,是雲傾與她相識數年,從未見過的神色,縱是當年她挺身立於眾歹人的寒刀前,縱是當日被誣陷巫蠱之事時,她的臉上也從未露出一絲驚慌。
那眉眼間纏纏繞繞的心疼,讓雲傾明白,原來她早已淪陷紅塵,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就在收到青笙絲絹的那一夜,端後坐在窗前,望著窗外,怔忡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她告訴雲傾,她要做回皇后,因為只有憑藉那個男人,她才能護住青笙。
雲傾都忘了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她只是腦中一片空白,她只是看著端後眉眼間纏繞的心疼,嘴唇有些苦澀,你心疼她,便是寧願傷害自己,也要護住她不受半點傷害麼?
可她厭你,恨你啊,青竹的死,就似個詛咒,隔在端後與青笙之間。
初識動情滋味的人,總是死心眼、偏執、奮不顧身的,以端後之才,本能思索出更加嚴絲合縫的佈局,可她失了方寸,亂了陣腳,心中也顧不得別人了,所以佈局出了疏漏,令得青竹逝去。
小小的一個疏漏,卻令得她與青笙之間,二人的罅隙愈大,難以彌補。不到青笙放下青竹之死的一日,她與青笙再是俱無可能。
雲傾收回了眼光,欲言又止,端若華卻將視線落在了山河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