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他說:“我說過,傀首乃天衢子貴客,無論如何,沒有強留的道理。”
明明是一直以來的心意,然說出口時,卻是字字刺心。
頊嫿不知道他話中真假,但是以兵戈對擁抱,總是顯得殘忍。她更寧願較技鬥勇,那樣至少戰得痛快,斷得乾脆。
可這個人,偏偏就是一團絞纏打結的絲線,越解越複雜。
她居然又嘆氣,自從來自人間,她其實一直樂觀。也就是遇到了這個人,蜘蛛絲一樣。她說:“奚掌院此言真心嗎?”
天衢子問:“傀首準備何時返回畫城?”
頊嫿說:“撿日不如撞日,因總覺得每一刻都很珍貴,我不喜歡挑選日子。”
現在嗎?
天衢子有些惱悔,其實不應來客苑,如果不是此時爭執,她不會匆忙離開。
可是她終究會離開,而他一直知道。
苦竹林可以種下千頃梧桐,可他的凰卻意在九天。
從不敢想分別的時候,可痛還是比想象中劇烈得多。他的心因痛而顫抖,聲音卻冷靜如冰,原來收斂情緒,已經變成一種本能:“那麼,就請傀首收拾一下。院中旁人我自當知會,傀首不必相告。”
幾乎不用多說,頊嫿便明白他的意思——九淵仙宗,恐怕沒有人願意她就這樣離開吧。
特別是載霜歸。他若知情,事情倒是會往她意想之中發展。不動刀兵,難以逃離。頊嫿問:“我若這般離開,掌院師門不會怪責嗎?”
天衢子幾乎是面無表情地重申了一句:“傀首乃天衢子貴客,無論個人還是師門,沒有強留的道理。”
所以無論擅用禁術,還是摘取月髓,始終都是他個人付出。從始至終,他未動用過師門之力,頊嫿便不欠九淵什麼。九淵又如何能夠責難?
頊嫿凝望他,他卻催促道:“時已不早,還請傀首速速準備。”
頊嫿沒什麼要帶走的東西,真要論起來,也不過就是痴和小惡魔而已。而這兩個行李,打包起來都很容易。
小惡魔扶著痴,走在前面。頊嫿和天衢子並肩而行。此時正值午後時分,陽光卻稀薄如水。天衢子一路送他們下山,身邊的人姿容皎皎,傾國傾城。他卻不忍看她。
痛從心口漫延到掌心的經絡,得而復失,與求而不得,哪個才是切膚之痛?
頊嫿先時一直警覺,直到出了飛鏡湖,她終於相信他的承諾。
她轉過身,天衢子目光低垂,始終未曾與她對視。她想要保持微笑,起碼應該客客氣氣地道個謝。可是她不能。臉上無論如何堆不出一個笑,便只得罷了。
她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奚掌院請止步。”
天衢子於是就真的停住腳步了,他輕聲道:“前路艱險,傀首保重。”好像真的是一個朋友,叮囑相送。
頊嫿突然發現,她和他之間,除了一堆欠債之外,似乎真的什麼也沒有。
陰陽院掌院,不可能公開和魔傀結為道侶。而畫城傀首,也不得與外族通婚。更何況十萬大山的弱水河口,恐怕早晚一爭生死。
所謂糾結纏繞,不過是飛鏡湖三十里水域的煙波水霧。看上去迷迭萬重,其實說穿了,一無所有。
她亦拱手:“奚掌院珍重。”
於是道途兩分。
頊嫿沒有再回頭看他。心裡細碎如髮絲的情緒是什麼?難以撿拾,又無法形容。
痴問:“傀首,我們直接返回畫城嗎?”
頊嫿說:“為什麼這麼問?”
痴遲疑道:“如今畫城,只怕……與十八年前不太一樣。”
頊嫿微笑:“有人不希望我回去。連你都看出來了,難得。”
她似乎並不放在心上,倒是小惡魔興致勃勃:“師尊,十八年前你可是死翹翹了。如果我是壞人,你這樣回去,我肯定把你放進門,然後當騙子關起來,才不承認你是傀首呢。”
頊嫿輕笑,糾正道:“話說得很對,但是‘死翹翹’這個詞用得不好。”
“啊?”小惡魔一愣,說:“那……一命嗚呼?”
“去!”頊嫿一腳過去,他兔子一樣躥起來,笑成一團。痴卻顯然還在糾結剛才的問題:“傀首是否先行聯絡念和嗔?”
頊嫿輕笑道:“不必。痴。”痴抬頭看她,她眸光閃動,輝耀星辰:“太史長令並不知道,畫城到底是誰的畫城。”
她就這麼,帶著痴和小惡魔直接進入九殛天網。魔族當然得到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