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脫險之後便寫信給他報平安,告訴他她一切都好,要他和周都督不必擔心。
她知道他優柔寡斷,知道他當斷不斷,她沒有怪過他。
他總是勸她小娘子應該軟和一些,多忍讓,不要和父親對著幹,她乖乖聽著,轉頭就叉著腰把周嘉言氣得臉紅脖子粗。
被他逮到,嘿嘿一笑,梨渦輕皺。
不認錯,也不會改,但知道他是好意,沒有出言諷刺他。
她總是體諒他。
只因為在她小的時候,他曾呵護她,關懷她。
然而,她又何嘗不是一直在以她的善解人意來溫暖他?鼓勵他?
帳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親兵掀簾入帳,道:“大將軍吩咐,明日攻城。”
周嘉暄抬起眼簾。
這晚,雨終於停了,積水消退。
第二天是個晴日,大軍攻城。
周嘉暄不熟悉戰事,用不著親臨前線,他主要待在後方負責驅趕潰兵。
他和幕僚一起,立馬高崗,遠望被蓄勢待發的鄂州兵包圍起來的府城。
訓練有素的精銳騎兵如奔湧的浪濤,撕開守軍的戰陣,勢如破竹,向著斑駁的城牆下列陣的敵軍衝去。
炮火轟隆聲和慘烈的廝殺聲響徹原野。
周嘉暄看不清楚雙方的戰甲,也看不清楚陣型。
他眼中只有那個率領騎兵衝鋒的高大身影,手執長刀,肩負彎弓,騎在一匹被血水染紅的黑馬之上,刀尖直指那斑駁卻堅固的城牆,振臂一揮,敵軍將士紛紛墜馬,血漿四溢。
如狼似虎,凶神惡煞,果決又警醒,渾身戾氣,戰場之上,下手從不手軟。
周嘉暄以前覺得,周嘉行能夠保護九寧是因為他武藝高強,手裡有兵,還有多年漂泊積累的錢財和人脈。
如果自己也變強了,也能庇護九寧,讓她可以安安心心當週家小娘子。
他不會逼迫九寧做什麼。
周嘉行對九寧的控制慾太強了,他不是九寧的良人。
後來,征伐中和周嘉行相處的時日久了,周嘉暄發現自己錯了。
假如身份轉換,周嘉行一直待在周家長大,沒有忠誠屬下跟隨,沒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沒有三教九流的擁護,只是個身無分文、不受人重視、被輕賤的庶子,他依然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九寧。
在九寧被送走時,周嘉行會果斷和宗族斬斷關係,帶九寧離開江州,陪九寧去找尋她的身世。
即使這個過程中他們會吃苦,會遇到很多磨難,在亂世之中顛沛流離。
周嘉行也不會退縮。
而不是像他這樣,縱然不贊同,還是屈服於宗族的決定。
……
這晚,他們結束戰鬥,成功登上城頭。
周嘉暄帶領副將打掃戰場,掩埋屍首,清理人數。
前幾日都在下雨,為了防止疫病,周嘉行命令軍隊幫城中百姓清理被汙染的河道。
夜幕降臨,城牆上的血跡被夜色掩蓋,旗幟獵獵飛揚,戰士身上的鎧甲在月夜下閃爍著凜凜寒光。
周嘉暄在城牆上踱步,手指擦過被大刀砍出一條條碎裂痕跡的磚石,忽然問身邊一直跟隨他的書僮飲墨:“我是不是來過這裡?”
飲墨現在是文吏了,兩手揣在袖子裡,仔細想了想,茫然地搖搖頭。
“三郎從來沒來過北方,怎麼會來過府城?”
周嘉暄眉頭輕蹙,望著城下沐浴在黑沉沉夜色中的蒼茫原野。
他彷彿來過這裡。
……
周嘉行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城中最後一批潰兵投降後,他帶領人馬出城,據精騎說,他要親自去檢視地形。
其他節鎮派來的援軍不過是走個過場,並不是主力,進城以後擺起宴席,邀請周嘉暄參加。
周嘉暄赴宴歸來,喝了些酒,草草洗漱,躺下休息。
意識朦朧間,他聽到九寧的哭聲。
“觀音奴……”
他心裡一陣絞痛,伸手拂去她眼角淚珠。
九寧端坐在長榻上,神情哀慼,淚眼朦朧。
周嘉暄低頭,發現自己跪在她面前,哽咽著道:“阿翁戰死,部將叛亂,江州危在旦夕,汴州軍已經包圍縣城……觀音奴,我們只能向鄂州求救。”
九寧小聲啜泣,嘴角輕輕揚起,努力擠出一絲歡快的笑容,以帕拭去眼淚,望著他,目光堅毅。
“阿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