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鬆開手,神情麻木。
兩個他的部下拉開她,以前他們看到她一口一個“妖女”,這會兒,他們看著她的目光沒有憎惡和警惕,只有隱忍的悲傷。
“將軍要我們護送你回鄉,北方馬上就要守不住了,京城的官員已經跑了一半,他們要遷都。將軍都幫你安排好了,揚州那邊有人接應我們,將軍要你好好活下去。”
部下停頓了一下。
“將軍說,你是富貴人家出來的,要我們好好照顧你,不能讓你受一點委屈。”
九寧失魂落魄,木然地跟著部下往外走。
走出宅子,雨勢漸小,細雨濛濛。
她抬起頭,任冰涼的雨絲落在臉上。
其實她隱約記得。
細軟如煙的連綿細雨中,她挑開烏篷船的簾子,對上一道明銳的視線。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坐在船中,五官深刻,相貌俊朗,雖是一身平常衣袍,氣度如淵渟嶽峙。
她當時想,這個男人,還挺好看的。
如果他臉上沒有那道疤的話。
九寧捂住腦袋,眼前一黑。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下一個世界。
她興致勃勃地回憶往事,發現忘了這個任務是怎麼完成的。
好像混戰了一番,然後大將軍和她都死了。
她拍拍手,沒有多想。
每次完成任務都會如此,早就習慣了。
……
帳篷外,風聲呼嘯如怒吼,狂風掀起碎雪拍打帳篷,燭火搖曳。
床榻上的九寧翻了個身,手指摸到一縷捲髮,猛地驚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呆呆地抓起鋪在枕邊的周嘉行的頭髮。
他半靠在床邊看書,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上了床,書還拿在手上,雙眼緊閉,睡得很沉。
兩人之間本來隔了一床疊起的被褥,但九寧卻是枕著他的胳膊醒來的。
她抓著周嘉行的頭髮,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第97章
燭淚順著銅燭臺流淌; 凝成嶙峋的小山包形狀,燈火昏黃。
周嘉行呼吸均勻,眉心輕皺; 眼圈微微發青。
九寧凝望著他; 出了一會兒神; 鬆開手指。
捲髮從她指間滑走。
一直以來,有個問題始終困擾著她:她到底是誰; 從哪裡來; 為什麼揹負了這樣的命運?
在弄清楚這個盤踞心底的疑問前,她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又或者說; 她認為這沒有意義。
因為她可能還是會忘記的。
就像忘了大將軍一樣。
她低頭擦了擦眼睛; 手背觸到一陣溼涼之意; 眼角有些酸澀。
身旁忽然響起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聲。
周嘉行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手指抬起她下巴。
九寧神思恍惚,沒有躲開。
周嘉行拋開手裡的書冊; 看著她; “怎麼哭了?”
他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淚花。
動作很輕柔; 但他倦極睡著之前伏案寫信、看書,手指蹭了很多灰; 指節又粗礪,擦過她眼睫時; 一陣刺疼感。
九寧不大舒服; 蹙眉; 往後躲了一下。
周嘉行眸光微沉。
收回手,扭頭看著搖曳的燭火,沉默了一會兒,問:“嚇成這樣?”
平時不是膽子很大的麼,竟然嚇哭了?
九寧看著他那張和大將軍肖似的臉孔,心裡還恍惚著,沒有吭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落淚。
醒來的時候,眼角已經溼了。
她找到枕邊的錦帕,擦去淚珠,道:“我沒哭!”
語氣有點兇。
周嘉行轉眸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頭還疼不疼?”
九寧搖搖頭。
“哪裡不舒服?”
她接著搖頭。
“餓不餓?”
還是搖頭。
“想不想吃茶?”
她愣愣地點頭。
周嘉行下床去了。
他穿靴,繞過屏風,走到帳簾前,吩咐外面等候的隨從。不一會兒端著熱水熱茶進來,一碗送到床邊,遞給九寧。
九寧接過茶碗捧在手心裡,聞到熟悉的紫筍茶香氣,抿幾口,心裡很熨帖。熱度從手心往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