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腦海中,他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東西。
可惜,以後沒機會了。
天明之後,鳳翔節度使必定會率兵攻入宮城。
……
接連落雪天,宮殿外的月臺無人打掃,被厚厚的積雪掩埋。
狂風颳過,捲起雪沫飛向空中。
一片如水的靜謐中,宮城外陡然冒起沖天的火光,赤色火龍在雪中狂舞,熊熊燃燒的大火映亮半邊天空。
火光映照下,鵝毛大雪變得灰撲撲的。
外城早已失守,所有禁衛軍退回宮城守衛。
宮中的內侍、宮女能跑的都跑出去了,剩下的不想跑,願意留下陪貴人們一起赴死。
即使待在深宮之中,李昭依然能聽見宮外遙遙傳來的廝殺聲。
宮城是最後一道防線,等鳳翔節度使攻入宮城,宮中所有後妃女眷和文武官員都將成為他們的階下囚,任他們輕賤侮辱。
尖叫聲、哭喊聲、求饒聲、怒吼聲、刀兵相擊聲……
這些不可能出現在宮城內的聲音,徹夜迴盪在夜空之上,徘徊流連。
李昭聽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喊殺聲突然消失了。
內侍進來稟報,劉將軍和僅剩的禁衛軍不知蹤影,現在內宮幾大城門已經被人佔領。
官員們齊聚一堂,聞言,倒吸一口氣:“全軍覆沒?還是劉將軍投降了?”
內侍搖搖頭。
官員們神情凝重,默默嘆息。
看來是全軍覆沒了。
盧公笑了笑,拄著銅杖,和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道:“諸君,我已年老,留下陪伴雍王,爾等儘可離去。”
眾官員們也笑了,抬手整理紗帽,望著殿外飛雪,道:“這等好事,盧公怎麼能獨享?”
李昭整了整衣冠,命內侍取來幾壺美酒,和眾官員拜別。
眾人拿起酒盅,飲罷酒,斂容正色,舉袖,相互揖禮。
前仇舊怨,就此一筆勾銷。
今日共赴黃泉,路上也不孤單呵!
李昭走進內殿,換上甲衣,拿起自己的佩劍。
他身子不好,從未穿過鎧甲,也沒提起過佩劍,內侍見他臉色不好,想上前扶他。
李昭擺擺手,握緊佩劍,一步步走出內殿。
眾官員們望著他,眼中含淚。
李昭一笑,迎著肆掠的狂風,朝殿外走去。
盧公緊隨其後,其他官員跟在後面,沉默地追隨著他,走向一步步逼近的敵人。
越來越多的宮人加入他們,沉默地跟隨在佇列最後。
他們走出正殿,步下臺階,穿過長長的迴廊,走過寬闊空曠的廣場。
狂風吹拂,大雪紛飛。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甲冑、兵器發出的摩擦聲響。
眾人停住腳步。
長階下,一群頭束巾幘、肩披大氅、手握長|槍計程車兵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大踏步走過來。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氅衣上還有鮮血的痕跡,但步履絲毫不亂,昂首闊步,雄姿英發。
李昭站在風口處,平靜地望著眼前這支陌生的軍隊,拔出自己的佩劍。
官員們心口噗通噗通直跳,恍惚了半晌,冷靜下來,亦跟著拔劍。
從前文官也個個佩劍,後來文官的佩劍變成一種單純的裝飾,他們拔劍的動作有些生疏、有些笨拙,有幾人胳膊一直在發抖,但沒有人退縮。
他們用各種彆扭的姿勢緊握著自己的佩劍,沉默地等待著。
一名內侍慘然一笑,搶到李昭面前,朝著那些士兵衝去:“大王待奴恩重如山,能伺候大王,奴此生無憾,大王,奴先走一步!”
他疾步竄上前,舉起佩刀。
白氅士兵們停了下來,面面相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內侍跑到近前,舉|槍格開他的佩刀。
內侍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閉上眼睛,準備那一刻的到來。
等了很久,遲遲沒有槍尖刺入血肉的銳痛感傳來。
內侍還以為自己激動之下失去對疼痛的知覺,呆了一呆,緩緩睜開眼睛。
一名白氅士兵站在他身邊,俯視著他,神情有些茫然。
小眼瞪小眼。
對視了片刻,內侍皺眉,小心翼翼地爬起身。
白氅士兵朝他伸手,拉他起來。
內侍也茫然了,回過頭去看李昭。
卻發現李昭並沒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