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沒有說話。
花釵垂珠輕輕晃動,太后起身站了起來,對著屏風道:“你們都出來,和雍王拜別。”
屏風後響起一連串的環佩叮噹聲,皇后、貴妃,長平、長寧、永平公主等人依次走了出來,所有人都身著禮服,盛裝打扮,面容悲慼,淚痕未乾,盈盈朝李昭下拜。
李昭側身,太后示意他不要謙讓,“讓她們全了這一禮……也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皇后還算鎮定,幾位后妃和公主年紀不大,聽了這一句,嗚咽一聲,哭了起來。
“哭什麼!”太后低斥。
女眷們忙擦乾眼淚。
李昭臉色微變。
太后看著他,問:“長安能不能守得住?”
李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搖頭。
女眷們臉色蒼白,互相攙扶著,淚落紛紛。
太后坐回長榻,閉一閉眼睛,道:“檀奴,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罷,不必擔心這裡。城破之時,不必你們動手,我們絕不會苟活。屆時,一把火燒了這裡,倒也乾淨。”
幾位公主和后妃哭得哽咽難言。
一旁的皇后側身站在太后身旁,脊背挺直,神情淡然。
李昭不停咳嗽,咳得雙頰發紅,平復下來後,閉上眼睛,朝太后和皇后、后妃、公主們深深一揖,轉身出了內殿。
他沒法和這些女人保證什麼。
他保證不了。
城破之後,這些后妃逃脫不了被侮辱的命運。
對她們來說,唯有一死,才能保住自己的尊嚴。
……
三天後,守城將士看到天際處一片烏壓壓的洪流席捲而來,心頭直顫。
那是軍隊。
鳳翔節度使來了。
他沒有立刻進城,而是派人送了封信給盧公,說他是李曦冊封的親王,既然李曦遠在成都府,他願意代為照顧皇后、諸妃嬪和公主,要盧公帶著太后、皇后出城迎接,言語粗俗,狂傲至極。
盧公大怒,當著使者的面撕毀那封信。
鳳翔節度使大笑,駐兵城外,等待攻城時機。
……
是夜,李昭召集宮城內所有宮人,告訴他們鳳翔節度使已經兵臨城下,外城無兵可守,宮城只有一萬禁衛軍,堅持不了多久,命宮人們各自逃生。
“宮中所有財物,你們可以自取。”
宮人們一片譁然,跪倒在臺階下,茫然哭泣。
李昭淡淡一笑,斗篷披肩,站在大雪中,揮揮手,淡淡道:“你們留下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多拿些值錢的物件,儘早離去。”
宮人們不知所措,議論紛紛。
這時,幾個小內侍先站了出來,砰砰幾聲朝李昭磕頭,然後哭著跑開。
李昭沒有阻攔他們。
周圍的衛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宮人們面面相覷,等了片刻,見李昭確實是真心放他們走,又驚喜又意外又感動,心一橫,紛紛給李昭磕頭,各自散去。
他們記得李昭說隨他們拿宮裡的財物,跑到平時值守的殿中,隨手抓起一些值錢的銀器、金器揣進袖子裡。
兵士們並沒有呵斥他們。
宮人這才相信李昭說的是真話,把那些貴人們平時賞玩的古玩、玉器搜刮個精光,包袱皮一卷,背在背上,匆匆離宮。
一轉眼,連殿門上鎏金的銅環都被力氣大的宮人掰斷拿走了。
依舊無人阻攔。
李昭轉身步入內殿,脫下斗篷,換上親王禮服,頭束紫金冠,腰繫革帶,端坐在殿內,閉目沉思。
一名宮人躡手躡腳走進內殿,想把角落裡的貼金銀燈樹帶走,看到李昭,嚇了一跳,臉上立即漲得通紅,跪地求饒。
李昭沒有睜眼,道:“燈樹不便攜帶,不如多拿些金銀傍身。”
宮人羞愧欲死,磕了幾個頭後,躬身退了出去。
……
殿外,鵝毛雪落無聲灑落。
北風呼嘯狂卷,沒關嚴實的窗扉發出咯吱咯吱的細響。
李昭身子弱,畏寒,披上斗篷,走到窗前,望著殿外的大雪。
若在以往,碰到這樣的雪夜,他會裹著溫暖的被褥,坐在爐邊看書,茶鍑裡煎一鍋茶,等茶水咕嘟咕嘟冒起細泡時,抓一把碾碎的茶葉,舀一壺水撒進去,茶香一絲一絲飄出來,滿室暗香。
以前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此刻,過往的記憶一點一點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