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張四娘也被買走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拉著九寧的手不放:“蘇九妹妹,你是哪裡人?我、我要是有機會,可以幫你給你家人帶句話。”
九寧飛快掃一眼左右,小聲道:“我是江州人,永安寺的雪庭小師父是我的親戚。”
張四娘應了一聲,馬賊扯開她的手,硬把她拖出去了。
買走張四孃的是幾個胡人,這些年朝廷禁止胡漢通婚,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中原,淚流滿面,唇角揚起一絲悽然的笑:“蘇九妹妹,保重。”
九寧看著她被塞進胡人的馬車中帶走,閉一閉眼睛,鼻尖發酸。
她不是好人,但她起碼是個人。
最後只剩下九寧和另外兩個病懨懨的小娘子沒人買。
九寧年紀小,一般客商不缺僮僕伺候,看不上她,她又故意把自己折騰得跟叫花子一樣,還抹了不少朱鵠的血在身上,一股惡臭,有人想細看她的容貌,一聞到她身上的味兒就走遠了。
兩個穿白袍、滿臉絡腮鬍子的漢子經過,馬賊看到他們,立刻迎上前,堆起一臉笑:“難怪這次集會的規模這麼大,原來是衛率來了!不知衛率相中了什麼沒有?”
漢子中的一人瞥馬賊一眼,低聲咒罵了一句,“離我遠點!衛率就在前面帳篷裡,讓他看到你們和我拉扯,又是一頓好罵!”
馬賊陪笑道:“我們有好貨,衛率可有意?”
兩個漢子對望一眼,“你等等。”
他們領著馬賊走到集會最東頭的一座帳篷前,隔著帳簾,恭敬道:“郞主,陶八說他們有好貨。”
帳篷裡安靜了一會兒,傳出一道很年輕的聲線:“我立過規矩,商隊從不和馬賊交易。”
聲音的主人還年少,但話語間自有幾分從容不迫的威嚴。
兩個大漢不敢多說,轉身對等在一旁的馬賊搖搖頭。
馬賊確實有好貨,而且價格可以壓低,但他們的東西來路不明,大多是搶來的。
商隊之前定過規矩,絕不和響馬賊做生意,郞主雖然年輕,卻很有魄力,沒人敢揹著他和馬賊交易。
馬賊心中暗罵。這支商隊的副首領比那個老首領還難纏,明明年紀輕輕的,既不好色,也不愛財,還老氣橫秋不會輕易被煽動,他們想了無數法子也沒能和這支粟特商隊搭上關係。偏偏這支商隊的老首領是個城主,而且是胡人宗教領袖,家族掌握最後一條通往西域的商道,手裡有很多中原商人夢寐以求的珍寶,長安的名門衣冠子弟都得捧著他們,不能隨便得罪。
副首領到底喜歡什麼?
馬賊回到自己的帳篷,告知其他人粟特商隊還是不願和他們交易,眾人雖然大怒,卻也束手無策。
日薄西山,夕陽餘暉給千里冰封的群山峻嶺染上一層朦朧的胭脂色,集會依舊熙熙攘攘。
九寧站在寒風裡,整個人已經凍得沒有知覺。她也不知道是有人買走自己好還是沒人買更安全,現在生死不由人,只能隨機應變。
正傷心絕望,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
九寧驚喜地抬起頭,看著那個眾人簇擁中的捲髮少年,張嘴喊了一句:“二哥!”
風太大,嗓子乾啞,這一聲喊出來只有模糊的氣音,連和她站得最近的小娘子都沒聽清她喊了什麼。
商隊在往鄂州走,九寧記得那幾個送藥的粟特商人說過他們下一程的目的地就是鄂州,周嘉行肯定也來鄂州了,一定是他!
九寧兩眼放光,舉著被捆的雙手往東邊走了幾步。
少年似乎察覺到背後一道灼灼的視線,慢慢回過頭。
面板白皙,五官深刻,一雙好像摻了碧綠池水的淺色眸子。
九寧愣了一下,笑容凝結在嘴角。
背影和周嘉行像,捲髮像,面孔也有點像——卻不是周嘉行本人。
她眼裡的笑意頃刻間褪得乾乾淨淨。
那捲發少年卻眯了眯眼睛,朝九寧走了過來。
少年名叫阿延那,馬賊們認得他,見他走近,含笑抱拳。
九寧低頭退後幾步。
“你!”阿延那走近,指指她,“叫什麼名字?”
九寧瑟縮了兩下,彷彿很害怕的樣子。
馬賊眼珠滴溜溜轉一圈,看阿延那好像對九寧很感興趣,走進圈子,捏起九寧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她眼眸低垂,就是不抬眼。
阿延那哈哈笑,“難道是啞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