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燃了一堆炭火,牆角窸窸窣窣一片響動,是之前被抓進來的人。
等響馬賊關上門離去,牆角的人影蹭回炭火邊取暖,九寧望過去,看到七八個年紀十三四歲的小娘子,個個神情呆滯,兩眼無神。
“姐姐。”九寧小聲道,“能幫我們解開繩子嗎?”
小娘子們像是沒聽到她說話,神色冷漠,只知道對著炭火伸出冰涼的手。
九寧盯住其中一個看起來最好說話的小娘子,“姐姐!幫幫忙。”
那小娘子終於動了,爬到她身邊,幫她解開繩子,然後又趕緊爬回火堆旁。
九寧謝過小娘子,掙脫開束縛,解開朱鵠手上腳上的繩索,撕開他衣袍下襬,幫他包紮傷口。
朱鵠望著不遠處的火堆,低聲說:“我沒能保護好縣主,害縣主受此磨難,難辭其咎,等回到長安,但憑縣主處置。”
九寧覺得他這人簡直是死心眼,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要把她帶到長安去。
她小聲問:“你不會是曹忠的人吧?”
曹忠以閹人的身份任朝中要職,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權勢滔天,他掌管神策軍,可以左右君王廢立。朱鵠這幾人都是太監,說不定是曹忠培養的殺手。
朱鵠神色一厲,冷笑:“我家主人豈會是禍國殃民的奸宦!主人他……”
話說出口,意識到九寧又在套他的話,嘴唇動了動,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九寧嘿嘿一笑,把朱鵠拖到火堆前,讓他可以躺著取暖。
周圍幾個小娘子聞到血腥氣,皺了皺眉,離他們遠了些。
九寧問她們是什麼時候被抓來的,小娘子們依舊冷淡,沒有吭聲。
只有剛才那個幫忙的小娘子啜泣了兩聲,說:“我是來鄂州投奔舅舅的,前天路過一片枯樹林的時候被他們抓來了,他們把我們關在這兒,要賣掉我們。”
“賣掉?”
九寧記得那個響馬賊說了一句興許能賣幾個錢。
“賣給誰?”
圓臉小娘子想拿帕子拭眼淚,找了半天沒找到,意識到自己被馬賊抓了,帕子早不知掉哪兒去了,豆大的淚珠滴落下來,“還能賣到哪裡?肯定是賣到髒地方去!”
其他小娘子聽到這一句,狠狠瞪圓臉小娘子一眼,眼圈都紅了。
九寧掏出錦帕給圓臉小娘子,讓她拿著擦淚。
小娘子感激地看她一眼,接過錦帕,“妹妹,我姓張,家裡人管我叫四娘,你叫什麼?”
九寧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否則馬賊立馬會殺人滅口,隨口道:“我姓蘇,叫蘇九。”
張四娘小聲說:“蘇九妹妹,要是你被賣到好人家去當奴婢,求你幫我給我家裡人帶句話,我們家是鄂州有名的茶商,紫筍張家,你一打聽就知道了。我們家的人會給你很多賞錢的。”
九寧道:“我記下了。”
她把自己如花似玉的一張漂亮臉蛋塗成了一張爛臉,張四娘肯定以為她生得醜,所以篤定她會被賣為奴。
一群十幾歲的小娘子戰戰兢兢熬到天亮,幾絲亮光透過罅隙照進屋子裡,寨子裡漸漸熱鬧起來。
朱鵠半夜的時候發起高燒,昏睡不醒,身上時冷時熱,九寧身上還藏有幾顆藥丸,也不知道對不對症,全都喂他吃了。
要不是他,她也不會受這些苦,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多一個人多一點逃出去的希望。
正抱著膝蓋打盹,外面響起一串腳步聲,木門被拉開,幾個膀大腰圓的大漢走進房間,手裡的彎刀反射出凜凜寒光。
小娘子們嚇得抱頭低泣,大漢揪起她們,一一捆了雙手,系在一根麻繩上,大力推出去。
九寧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朱鵠,就被推出房間了。
她們被趕上一輛驢拉的板車,離了寨子。
十幾個小娘子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今天是大晴天,風依然像下刀子一樣冷得刺骨,日光照在她們身上,沒有一點溫度。
小娘子們哭哭啼啼,唯有九寧一語不發,張四娘看她年紀最小,以為她這是被嚇傻了。
一共有三輛驢車,每輛都拉了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娘子或是小郎君,驢車走得不慢,響馬賊騎馬圍在前後,周圍還有不少馬車,那是馬賊們截獲的值錢寶貝,他們要帶到集會上去高價賣給過路商隊,換取其他物資。
九寧暗暗觀察路邊經過的山谷密林,這些響馬賊似乎有恃無恐,不怕暴露他們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