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燃燒的菸蒂穿過外套灼傷我的手。
被煙灼傷留下的傷口現在依然在。
在一千七百五十八件番茄紅外套沒有一件袖口有被煙留下的小孔,慶幸地是我當時沒說明這個特徵,不然那一千七百五十八件外套一定都有個煙孔。
一個月之前,如果有人告訴我,你會和連嘉澍一起喝啤酒一起談天說地,我肯定會順口回答他:和連嘉澍喝完酒談完天之後,我搭乘美國總統的空軍一號去了一趟華盛頓。
旅途的神奇就在於,幾個站臺過後,寥寥幾句,你和素未謀面的人就發展成為勾肩搭背的朋友關係。
本著那個年輕人花了近兩萬美金還一無所獲,說不定還被當地人當成傻瓜的同情心態,夜幕降臨我買了啤酒爬上了中轉站的露天。
這個地方沒什麼消遣,天一黑連嘉澍就爬上物資終點站的露臺。
坐在露臺上,放眼所及,黑色原野上是波瀾壯闊的撒哈拉星空。
我把啤酒堆到正坐在中轉站露臺上的連嘉澍面前。
連嘉澍也不客氣。
酒沒了一半,我喝得多,連嘉澍喝的少。
“能把當時被煙灼傷留下的傷口給我看一下嗎?”連嘉澍忽然提出。
我抬起被煙灼傷的手腕,手腕處的傷口毫無遮擋,呈現在面前。
連嘉澍專注的眼神讓我一度懷疑,他具有穿透時光的能力。
穿透時光回到那一刻,我穿著那件番茄色的外套,我的馬大哈同事一邊瀏覽手機一邊吞雲吐霧,手機螢幕上的辣妹讓那位老兄猛地嚥了一口口水,為了掩飾自己的熊樣夾在手指中的菸蒂往著菸灰缸。
菸灰缸剛剛被另外一名同事拿走,倒黴的我手就放在之前放煙灰缸的位置。
“滋——”
空氣有著布料纖維燃燒留下的氣味,和著被燒焦的肉的氣味。
後知後覺。
“啊——”
我大叫一聲。
當天我大叫的那一聲似乎穿透了時空,讓連嘉澍大部分時間裡總是顯得平淡而遊離的眼眸多了淡淡的溫情。
不久之後,我知道,從連嘉澍眼眸底下流淌出的溫情來自於那件外套,我是穿過那件外套的人,我的存在意義等同於是和那件外套之間建立起來的一種聯絡。
這聽起來有點玄妙。
但,如果你很想念很想念一個人的話,我想,你應該會懂得,那種純粹中帶著傻氣的行為。
至今,我仍然保留著我前女友用過的水杯和牙刷。
看完我手腕留下的傷口,連嘉澍繼續看星空。
撒哈拉的星空。
啤酒罐全部都空了。
還是我喝得多,連嘉澍喝得少。
我不是酒量好的人,半醉半醒中,我聽連嘉澍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連嘉澍的故事開始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撒哈拉星空下,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一起看了一個晚上的星星。
然後?
沒有然後。
這是我聽過最為無聊的故事。
這個無聊的故事唯一留給我的印象是說故事的人語氣憂鬱。
第二天,終點站來了更多的人,有的甚至是昨天的面孔。
這天也是傳單告示中提到的截止日期。
最後一縷日光消失於這片非洲大陸,連嘉澍花掉了四萬三千五百美元還是沒能找到那件襯衫。
對於這個結果,連嘉澍的表情並沒有顯露出任何失落的模樣。
倒是我,對於沒能找出那件外套有了小小的遺憾,如果我再積極點也許就可以找到那件外套了。
關於找出那件外套,似乎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認定,那只是有錢人一個無聊且幼稚的舉止。
連夜,我和連嘉澍離開終點站,坐在露天車廂裡,頭頂是燦亮的撒哈拉星空。
當那顆流星從天際劃過時,我看到連嘉澍側過臉去,臉往右側,嘴角處帶著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讓我生出了一種感覺,就好像他右手邊位置坐著一個人,他以目光傳達著:看,流星。
小型飛機穿過的尼日邊界線時,我想起那個無聊的故事,關於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一起看在撒哈拉看星星的故事。
兩次轉機,外加兩次轉車,我們終於抵達耶路撒冷。
要在耶路撒冷找出那件外套遠比在尼日機率大得多,當時的那批物資去向都集中在兩所中學。
在耶路撒冷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