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這樣病入膏肓都試過的人,才會把過去的苦痛都看成了過眼風雲。死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麼比死更可怕更悲哀的呢?
因為如此,此刻,淑妃看著窗戶外的那個男人,一下子看明白了那男人的表情。
皇帝這會兒來找她,是對的。因為沒有人比她,更能瞭解他此刻心頭五味雜陳的感覺。
萬曆爺沒有遲疑,那隻腳,邁過了門檻。
外頭悶然一道響雷,敲擊到皇宮頭頂,彷彿在警告皇宮裡所有的人。
淑妃是處驚不亂,起身,像以往一樣服侍皇帝。
萬曆爺在她暖閣裡坐了下來,感覺很是舒服,這裡瀰漫著一股溫暖的氣息,而且,和他爭寵的回明也不在了。想她為他做的一切,到底都是知心的,合乎他心意的。
“皇上,喝茶嗎?”她輕聲在他耳邊說。
他一把拽住她若是無骨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同時,那些姑姑和太監都撤出了暖閣。
清秀的,繡著水鴨的帷幔,遮蓋住暖閣。
他聞著她髮間的香氣,說:“你令朕心曠神怡。春秀宮的花再美,不及你一分。福祿宮的佛經聲,也不如你的聲音令朕心平氣和。”
對於他的誇獎,淑妃只是微微低著腦袋,似笑非笑。
“知道朕為什麼來找你嗎?”皇帝低頭看著她。
“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皇上勢必是有何緣故,才來找臣妾的。”
聽見她這話,皇帝不由開懷一笑,陣陣笑聲如雷發自龍子的胸膛,上氣不接下氣,道:“如果朕只是心裡想著,然後,不自覺走到了你這裡來了呢?”
淑妃抬起眼睛,近距離看他的臉,看到他臉上浮現的那種病重的瀝青,頓時圓了圓瞳仁,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緒霎時湧入她心頭裡,讓她捏緊了手裡的繡帕。
不懂的人,只以為她這表情是欲語還休。萬曆爺卻是懂的,把她糾結的手骨抓住,低聲說:“朕虧待你了。”
“皇上——”淑妃慌亂的,像是要從他懷裡逃走。
他兩隻手用力地把她抱住,彷彿囚籠一樣困住了她的掙扎,繼續在她耳邊毫不留情地說:“你是認為,朕對你的情意,源自另一個人。好,朕這會兒就向你坦白了,向世間坦白了。朕的心頭是坦坦蕩蕩的。沒有錯,初次見你,是覺得你像極了那畫裡的人。那張畫,是先帝畫的一個後宮女子,朕曾經以為她是朕的親孃。當然,朕怎麼可能胡亂到連自己的親孃和所愛的女子都分不清呢?你和她,終究是不同的。她在朕的印象裡,是個懦弱的,一點抵抗的能力都沒有的弱女子。你有勇有謀有略,幫朕完成了不少大事。”
淑妃喉嚨裡驟然一聲哽咽,恨他的心都有了,吐道:“皇上,後宮裡哪個被你寵愛的女子,你都曾經和她說過這樣的話——”
“朕向天發誓,這話,朕只對一個人說過,那就是你,你是第一個,知道朕心裡這個秘密的人。”
這話是沒有錯的。想他提到親孃,說明現今的太后不是他的親母,這個天大的秘密,可是誰都能說的?
淑妃之前不是沒有耳聞過這類風聲。如果這樣一說,那女子是先帝后宮裡的人,哪怕太后來個狸貓換太子,本質上沒有變,皇帝應該還是先帝的兒子,大明祖宗的後代。
對於這點,萬曆爺苦笑:“她是在後宮裡犯下了最不可饒恕的通姦罪惡,被處死的。”
淑妃倒抽口涼氣,嘶的一聲,彷彿撕裂了心扉。
兩隻手,抱緊了他的脖頸,無疑是在安慰他。
“太后對朕的恩情,朕都知道。”皇帝低聲說著,好像在對一個神懺悔。
淑妃點著頭:“是,都知道。”
“喜歡孩子嗎?”皇帝又輕聲說。
淑妃臉上劃過一抹緊張。
萬曆爺見她這個表情,卻好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高興了,十分地高興,道:“朕沒有白來這一趟。”接著,口氣益發顯得堅決:“朕得把你送走才行。”
淑妃的眉頭頓時愁了起來,很清楚他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朕喜歡的女子,朕是不會留她們在這個邪惡的宮裡的,尤其在朕不在了以後——”萬曆爺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悠遠而深長,“總得給你們留條後路——”
淑妃於是想起了之前聽說常嬪已經走了的訊息,頓時身子一個抖索,莫非,他那時候借皇后勢力的刁難把常嬪孤獨了起來,其本意是創造機會同時逼迫常嬪走留住其性命。
很多人都說皇帝無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