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能影響到江山社稷、國家利益,這是從秦煜陽時代起便已經培養成型的觀念,早就深深地根植於秦景陽的頭腦當中。南有南梁,北有鐵勒,外患頻繁之際,他當真不想把心思的重點都放在與秦曦勾心鬥角上面,那樣的舉動實在太過不智。
這是秦景陽自己的觀點,但是秦曦是否也能夠如他的父皇那般,以國家大事為重,這一點襄王就不敢保證了。在外人眼中看來,攝政王如今手握大權如日中天,想要將既無黨羽又無實權的小皇帝搓扁揉圓,簡直易如反掌,但只有他自己明白,這一場血親之間的爭鬥博弈,主動權完全握在對方的手裡。而他,只能儘可能地加固自己的堡壘,並且被動地等待對方出手。
但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件都是個警醒。秦曦並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單純無害,這個認知令秦景陽又是欣慰,又是擔憂。欣慰是因為知道自家侄子總算還沒墮落到被一個半桶水的臣子牽著鼻子走的地步,擔憂則是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叔侄之間的事情,八成也是不可能簡簡單單便能了結的了。
“即便秦曦在暗地裡積蓄實力,我也不是他說動就能輕易動得了的人。”清早兩人起床時,秦景陽突然說,“我所擔憂的,是一旦與秦曦的衝突爆發之後,局勢無法在短時間內穩定下來,而是形成兩相僵持不下的局面。這樣註定會造成國力的極大損耗,從而給南梁以趁虛而入的機會。”
“如果……真的走到了那麼一步,你要怎麼做?”楚清音愣了一下,猶豫著發問。
“放心吧。我雖然不想和秦曦起衝突,但如果他自己找上門來,我也斷然沒有一味被動挨打的道理。他是君,我是臣,對他表現出適度的忍讓是天經地義,但是容忍到揹負著冤屈丟掉性命,甚至害得身邊人也跟著不得善終,那就是愚不可及了,尤其是在我手中還有可以翻轉局勢的能力的情況下。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秦景陽說著,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就算會被斥為篡位國賊,生前身後受口誅筆伐,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楚清音默然。想要以下克上,將皇帝拉下馬來、換自己坐上龍椅的手段多種多樣,而在其中,以武力強行逼迫對方讓位,無疑是最不明智、也最容易招致詬病的一種方式。總有那麼一群天真的讀書人,他們頑固地認為皇帝永遠是對的,一旦與臣子發生衝突,那麼一定是後者的錯。更何況秦景陽身為皇室宗親,又兩次就任攝政王,恐怕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會被偏見的目光打成異心之輩。
“就算你和秦曦真正開戰,少說也得等到兩年以後,這兩年間會發生什麼事情還不好說呢。”她安慰道,“就好比說南梁,之前不是說皇室與世家鬥得正厲害著呢麼?論內耗怎麼看都是他們那邊比較嚴重吧。”說著又嘆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秦曦也真夠怪的,我原來以為他親近徐檀知而厭棄聞衝,卻沒想到他對徐檀知的一切都是在演戲;可這兩人已經算是朝中比較旗幟鮮明的保皇派了,現在一個明著疏遠,一個暗地防備,他要靠誰來壯大羽翼?難不成就依靠著我那便宜老爹?還自帶一個豬隊友……”
楚清音自顧自地說著話,卻沒察覺到站在鏡前整理衣裝的秦景陽突然僵住了身體。她正要繼續論述楚沅音是一個多麼拖後腿的存在時,卻見襄王毫無預兆地猛轉過身來,緊盯著她:“你剛才說什麼?”
“什麼說什麼?”楚清音被他嚇了一跳,一頭霧水地反問,“我在說秦曦的勢力啊,徐家他不要,聞衝他也不要,餘下比較大頭的也就只剩下了楚……”
“就是這個!”秦景陽一捶手心,臉色已是變得難看起來。“從昨天回來起我就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原來問題是出在這兒。秦曦對待徐檀知的態度既然是假的,那麼他對待聞衝的態度……會不會也是假的?
屋內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兩人在沉默當中大眼瞪小眼。
“那怎麼辦?”過了好久,楚清音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聞衝這事是幫還是不幫?”
“如果秦曦當真站在聞衝的背後,那麼這件事所挑撥的便是我襄王府與徐家。”秦景陽眉頭皺得死緊,“徐家上奏彈劾,聞衝孤立無援,此時我出手為其作保,秦曦便正好可以順水推舟地解圍。而徐檀知的計劃失敗,則一定會將事情記到我的頭上。我與他們祖孫倆原本便有舊怨,吃空餉一事又在旁邊懸而未決,若是此時兩家的帳上再添一筆,再想要維持表面上的相安無事,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真是好一手連環計……”楚清音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真的是你那十四歲的侄子能想出來的嗎?會不會他也在什麼時候被人給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