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開始這就是孟煦設下的圈套。那個男人一早就知道公主會伺機自殺,自殺就代表著和親失敗,只要和親失敗,自己無功而返,皇帝就會得到打壓自己和虞家的機會。從他接下率領隊伍出使北周的聖旨那一刻起,這個圈套就已經宣告啟動,倘若秦景陽逃過一劫,那麼落網的便是他虞冕。
從虞冕意識到這一點起,壓力就一直在他的心中緩慢堆積,聚沙成山,聚水成海。他找不到人傾訴,也無法向人傾訴,若是連他都慌亂無措的話,這個使臣團就真的沒有主心骨了。
站在水盆前面,虞冕垂下眼,看著水面上倒映出的,形容憔悴的自己。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木然的笑容。
青窈還指望著他去拯救別人,他卻無法告訴她,自己早就自身難保了。
頹唐彷徨的姿態只在獨自一人時才能顯露,當虞冕收拾停當,走出房間時,便又成了那神采奕奕、溫文爾雅的虞家三公子。朝著禮賓館門外走去,行至半路,他突然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又朝著內院深處的方向折了回去。
青窈也是一早便起了。似乎是為了應對今日襄王的來訪,她盛裝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屬於公主的那套朝服。虞冕進來時,她正在對鏡描眉,見青年匆匆趕到,不禁訝然,起身迎上前道:“三公子可是有事?”
“……也無甚要事。”虞冕見她神態自若,不見慌張之色,心中暗自鬆了口氣,不知為何有些侷促起來。“只是……”他不自在地看向別處,“只是過來看看。見你這般冷靜,我便放心了。”
青窈掩口輕笑:“原來三公子也有這般焦慮不安的時候,婢子還以為您一直是智珠在握、處變不驚呢。”
虞冕苦笑道:“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又怎麼可能事事淡然處之?”
青窈寬慰他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回頭已是絕無可能,婢子自當竭盡全力,請三公子放心,專注於您的事情便好。”
“到頭來卻是要麻煩你來開解我。”虞冕笑著搖搖頭。他轉瞬又斂了神色,鄭重拱手道,“青窈姑娘,拜託了。”
青窈襝衽為禮:“三公子也是同樣。”
再無話可說,虞冕退出了房外。又叮囑了一番幾個侍女,他這才加快腳步,復又朝著禮賓館的大門而去。
“啞——”“啞——”在他的身後,幾隻烏鴉從樹梢上展翅飛起,在碧空中一掠而過。
辰時三刻,襄王依約而至。
在主客郎的接引之下步入南梁使臣們所居住的內院,一路上楚清音所見到的,盡是一張張不友好的面孔,與一雙雙透著戒懼與警惕的眼睛。她做出不為所動、目不斜視的姿態走了過去,心中卻難免有些感慨。
國家有國家的立場,個人有個人的動機,說起來也都是無奈。
主客郎將她帶到了最裡面一個獨立院落的門前,停下腳步指著一名站在院內、滿臉防備的南梁侍女道:“王爺,這位是常寧長公主的婢女紅釉。卑職只能帶路到這裡,接下來還得由她領著您進去。”
“紅釉拜過襄王殿下。”那女子硬邦邦地行了個禮,聲音平板地說。
這還真是……連個表面上偽裝出來的善意都懶得給啊。越是這樣,就越顯得你們心裡有鬼,難道一個個都不知道嗎?也罷,只要那南梁公主別也這麼板著一張臉就好。楚清音暗自腹誹了幾句,頷首道:“帶路吧。”
於是兩人向著裡面走去。在屋中又看到了幾個婢女,楚清音目光一掃而過,心中尋思著也不知到底是哪兩個亂說話讓她那便宜大姐給聽見了。紅釉帶著她到了一處房門外,福身道:“公主先前有言,請襄王獨自入內。”
“獨自?”楚清音挑眉,卻沒說什麼,推開門抬步走了進去。
裡面的房間很大,以紗簾隔斷,分為內外兩間。簾後有一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見楚清音進來,女子起身道:“襄王來了,請坐。”
“冒昧打擾。”楚清音一拱手。兩人同時落座,那女子又道:“聽虞侍中說,襄王想要先與我見上一面,再決定是否答應和親。如今既然已經見了,可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她倒是夠直接。聽說常寧長公主孟熙性格較為強勢,舉止磊落不扭捏,這一點倒是對得上。楚清音暗想著,哈哈一聲道:“公主說笑。有這紗簾隔在中間,又何談‘已經見了’?不瞞公主,本王已從虞三公子處得了您的畫像,然而筆墨又哪能描繪真人之萬一,倘若公主不介意,還請容本王一睹芳姿。”
女子沉默了一下,方道:“想不到名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