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我不敢再去找梨花,如果找到的又是冷冰冰的屍體,我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會做些什麼,眼前的景象已足夠讓我恨得咬牙切齒。
突然,我感到一陣天搖地動。
我懷著滔天的恨意醒了過來,入眼的竟是常青擔憂的臉,是他把我搖醒的。
也是湊巧,帳篷裡今晚只有我們兩人,小袁、大何回家探親,齊尋、許文等人都回將軍府了,他們不必跟隨將軍去蘇州,自然不願整日留在軍營中。
他接觸到我的眼神時明顯地振了一下,皺著眉問:“怎麼戾氣這麼重?做噩夢了?”
我發覺我的雙手正緊握成全,腮幫子也痠疼痠疼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夢裡幾乎咬碎了牙。此時我尚未從那種近乎真實的夢境中回神,能聽見常青的聲音,卻張不開口,說不出話。
常青被我的樣子嚇到了,把手背放到我的額頭上,也不嫌棄我一頭的冷汗,緊張地追問:“要不要緊,要不要緊,說句話!”
我咬緊嘴唇,勉強搖了搖頭。
我能反應讓常青松了口氣,他連忙給我遞水。我稍微有點緩過勁了,問他:“我剛才怎麼了?”
“你在床上拼命撲騰,好像想喊什麼喊不出來。”常青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既有憂慮又有關心,“是噩夢?”
我點點頭,回想起那個場景,仍然心有餘悸。
以前我也做過別的噩夢,關於突厥小王子的那個夢應驗了。而這一次,夢裡出現的是我的家,死去的是我的親人,這種恐懼比上一次更強烈,伴隨著讓我止不住顫抖的怨恨。
我絕不能讓這個夢應驗,可卻無從落手。突厥名義上已經被打敗了,甚至於他們可汗的降書剛剛抵達我朝天子手裡,可汗還打算一兩年內帶著貢品前來拜訪,意圖與我朝公主締結秦晉之好。
而我夢中之境分明暗示著我父母為突厥人所殺。
該怎麼辦。
心中的僥倖對我說,那個突厥小王子的夢和現實並不完全一樣,噩夢也只應驗過一個,也許這次也只是常年和突厥人拼個你死我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產生的普通噩夢呢?
常青見我的神情變了數遍,道:“你夢見什麼了?”
我這才想起他還在我旁邊,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連忙把夢中看到的東西都吐給他了,包括之前的突厥王子,包括一直夢見的火場,還有剛剛新出現的我的家鄉。
常青總是守護在我身邊,給我帶來慰藉。
他果然沒有因為我的話太像信口開河而取笑我,常青越聽神色越凝重,最後幾近肅然。
“你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夢的?”常青的聲音似有一絲顫抖,我不知道有沒有聽錯。
我想了想,太久遠,我有些記不得了,含糊地回答他:“十三四歲吧。”
“那便是七年前了。”
“嗯。”
常青沉默了半晌。
我屏住呼吸,等他思考完。我直覺常青大約真的對此知道些什麼,我沒找錯人。
許久,我才聽他輕輕地說:“那些並非夢境或是預知,而是回憶,是過去發生的真實的事,並非將來。”
常青表情不像開玩笑,但他這麼說是我是聽不明白的。
如果那些事都發生過,那我就不是個活人了,我和我父母都死了,難道我活得這二十一年都是假的嗎。若說是前世轉生,那麼我也不該是這個身份,不是說一旦轉世,便會忘記前塵往事,與過去再無牽扯嗎?
常青繼續說道:“未來,不會再像你夢裡那樣,我會以命相賭。”
常青這話字字落地有聲,帶著讓人安心的鄭重。
“阿刃,你還記得我有話對你說?”他道。
我仍沉浸前面一番對話中,不知他此刻提這個是為什麼,但還是點點頭。
常青那雙黑得見不到底的眼睛注視著我,我幾乎要被他吸進去。
他一字一字說:“是我太急了,還是等你想起來再說吧。只是關於夢的事,你勿再與第三人提起,尤其是任楓將軍,好嗎?”
被他用那樣專注嚴肅的眼神盯著,由不得我不點頭。
見我答應,常青忽然俯身將坐著的我摟入懷中,我的臉被摁進他的肩膀裡。他身上有一股皂角的味道,我們平時都用那個洗衣服,但我總覺得常青身上的格外不同。
我發覺脖頸處有些溼潤。
常青為什麼哭我是不知道的,或許是我那些話觸動了一些什麼不該被提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