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連小太子身邊的伴當都交給胡濙他們選擇,照顧起居的一個女官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沒有的。胡濙雖然覺得她的舉動不甚規矩,但東宮現在沒有人手,也算他的責任,倒不好苛求,只能皺著眉頭問:“你讀過書?”
萬貞搖頭,回答:“奴四歲入宮,自幼由尚食局女官胡姑姑教養,三年前蒙太后娘娘青眼,常隨宮正王姑姑訓導,管些外務。日常有伴駕的德婦教些掌故道理,識幾個字,但並末讀過書。”
胡濙稍稍鬆了口氣,宮正王嬋為孫太后輔弼,在宮中處事公正,約束家人嚴厲,在宮外頗有賢名。萬貞由胡云教養,隨王嬋辦差,日常還聽伴駕的德婦教道理,這履歷不說光鮮亮麗,至少根正苗紅。
不過出於朝臣對中官的忌憚,胡濙還是板著臉喝道:“以後服侍太子,要循規蹈矩,不許仗勢欺人,不許貪財受賂,不許橫行不法,不許巧言令色……”
老尚書一口氣說了六七個不許,口沫橫飛,萬貞強忍著拿“八榮八恥”回懟的衝動,等他說完了才回答:“大宗伯放心,娘娘選我為殿下侍長,不是因為我善於諂媚奉上。而是因為我雖為中官,但兩年管理外務,秋毫利析,所得一絲一縷,一飯一粥,皆取自清白。”
胡濙沒想到這樣的回答,能從一個宮中女子口中說出來,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想喝罵一聲。但萬貞站在臺階下仰頭,目光正好與他相對,卻沒有畏縮閃避,反而微微一笑,眉目舒展,恍然間便有一股明月清風,晴空淨泉的疏朗。竟讓他覺得自己並未查證對方所說是真是假,若就此貿然恥笑喝斥,未免不公。
就這愣怔之間,小太子皺皺眉頭,脆聲道:“先生,皇祖母說,萬侍只照管內務,保我平安。至於其它的,都由您和師傅們訓導。”
胡濙為禮部尚書,在禮儀上當然要比其它人要求高些,但混到六部之長的人,哪個都是浪裡淘沙出來的社會精英,決不會是禮法拘束死了的棺材儾子。小太子轉述的“照管內務”沒什麼,“保我平安”四字資訊量卻大。
胡濙將這四字含在嘴裡過了一遍,便不再挑剔萬貞身上的男裝,順眼了許多。
這個時代計程車大夫,混到這個階層,在大義名分上比普通人要多些操守。比如胡濙,儘管小太子被立的時機太巧,一眼可以看到將來必有危機。太子詹事這個職務,不是他自己願意受領,而是身為禮部尚書,直接就被扣了上來。但既然已經是了,他也就有了為臣的心理準備,沉吟片刻,道:“既然你是太后娘娘特派,本官別的也不多言了,只有一件,以後做事,不許自作聰明,明白嗎?”
萬貞明白自己的短板,立即點頭道:“除了小殿下的衣食住行,東宮外務,我都聽憑大宗伯裁決,可好?”
胡濙身為禮部尚書,只要不怠政,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兼任太子詹事統佐大方向也還罷了,細務他哪裡吃得消?何況他如今都是七十幾歲的老人了,縱然有心,也真沒那個力氣,萬貞這一逼,噎得他堵了一下才拂袖道:“你帶殿下先回東宮,本官向陛下上本獻了軍資,自會設法把東宮貳佐屬臣慢慢地安置下來,處理東宮外務。”
小太子和萬貞來了又去,雖然安安靜靜的沒有怎麼驚動人,但給胡濙造成的頭痛卻半點也不比他們大張旗鼓來得小。愣了好久,他才拿著物資清單去找于謙。
于謙連日籌備戰事,知道這位老尚書等閒不會過來,見他面帶猶豫,便主動開口問:“閣老有何要事?”
胡濙論資歷還是宣廟的託政大臣之一,雖然比不得“三楊”有名,但在於謙面前完全有看待後輩的底氣,一言不發的將物單拿出來遞給他,道:“看看。”
于謙正為了軍資不足發愁,一看上面的東西全是急需,大喜過望:“閣老從何處集得?好啊!”
胡濙不緊不慢的道:“出自東宮,意在進上。”
第七十八章 烽煙警也先至
于謙性直,但畢竟是隨宣廟征伐過漢王朱高煦謀反的人,怎能不明白皇室權位交替時的各種微妙關係,一聽這物資的來處,就怔了一怔。
但他畢竟是個真真正正的篤行君子,很快就坦然道:“叔賢侄孝,人倫至理!更難得國難臨危,東宮小小年紀亦知輕財重國,懂得激勵人心。東宮既有此舉,閣老當朝進獻便可,何必猶豫不前?”
胡濙瞅著他,嘿然一笑:“東宮有遠慮,意在求名自重。”
于謙正色道:“閣老何必思量如此長遠?謙只知東宮此舉解難救急,強軍利國!為臣者,依直而行便是!”
胡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