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開她的手,幾步走到上首坐下,還是不搭理她。轉臉掀了眼皮子,又衝正院這群倚老賣老的婆子們不滿,“做什麼?一個個傻站著,還不給六姑娘看座!”剛才不還一個個的威風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來說罰就罰。婆子們面上一白,連忙拿眼睛去覬金氏的臉色。
金氏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前腳她才把小短命鬼喚來,後腳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小短命鬼倒是學聰明瞭,還曉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裡一陣冷哼,面上卻還是點頭。
見金氏點了頭,下人們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剛才還趾高氣昂的,此時都含胸縮背地,恨不得自個兒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這麼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這人素來好臉面,下人這一番前後突變就等於打了她的臉。她再瞄了一眼這一會兒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滿,鼻子都要氣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這死丫頭的乖巧都是裝的,她就說嘛,哪有人能窩囊成那樣!
不過當著郭昌明的面兒,金氏只能裝傻,柳眉擰著倒打一耙地責問:“老爺這是幹什麼,難不成你還覺得妾身在苛責六姑娘不成?”
“難道不是?”郭昌明袖籠裡的手指蜷縮著,一把骨頭的觸覺揮之不去。他終於捨得轉過臉,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滿,拔高了嗓門道,“你自己睜大了眼瞧瞧,小六都成什麼模樣了!我還冤枉你?”
“這能怪妾身?!”
才這點程度的責問,金氏自然沒在怕的。當即一臉不可置信,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與冤枉,道:“六姑娘早產,本就是養得艱難。病弱不是孃胎裡帶出來的麼?”
郭昌明滿腔翻湧的父愛與怒氣忽地一滯,突然語塞。
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兒?
郭滿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一見不對,連忙不小心地打翻了茶杯。只聽瓷杯在金絲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轉了個圈,噼啪一聲落地而碎。
上首兩人的目光投了過來。
她彷彿一隻手足無措的小犬,單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縮。然後抬眼對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閃而過害怕之色,低下頭,特別小聲道:“……爹,母親說的是呢。女兒身子不爭氣,是女兒天生沒福氣……與母親無關的。”
金氏:“……”小賤人!
果然,郭昌明剛緩和的臉色又繃了起來。
“你還說沒苛責她?”郭昌明就是個牆頭草,哪邊可憐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麼樣兒了!”
金氏氣急:“六姑娘天生膽兒小,哪裡是妾身害的……”
郭滿立即接茬,聲音都帶顫兒的說:“是,是,是女兒天生膽小。”
郭昌明手指伸出來,指著金氏點點點。
“六姑娘!”金氏的脾氣被激起來了,“你這般故作可憐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亂麼?挑撥我跟老爺的情分與你有何好處?”
郭滿捂著胸口,歪倒雙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嚇昏過去的模樣。
雙喜適時衝上前扶住她,淚腺崩潰眼圈就紅了。她素來是個外放的做派,當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鬧得正院亂糟糟一團。
郭昌明已經嚇得衝過來,大喊著叫人去請大夫,接過雙葉遞來的水親自給郭滿喂。
金氏氣得要死,這不是她慣常使的伎倆嗎!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躂得歡,她便拿了這招對付,百試百爽。今日竟被這小賤人給搶先了去!可當著實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滿,她連裝個頭風犯了都顯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別慌!有事慢慢說,大爺在這兒呢,定會替您做主!”
雙葉見縫插針,十分會把握時機地道哭,“您方才不是還在說,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來好好與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這兒的嫁妝?”
這話一出,金氏從容的態度就變了。嘴角抿了起來,明擺著不高興:“什麼嫁妝不嫁妝的,妾身可沒見過……”
雙葉聲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裡,“大東珠十八顆,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風道子大師真跡兩幅,炫音孤本三十六冊,南海玉觀音一尊,布匹商鋪六家,紅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圖雙面蘇繡屏風一座。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這兒?”
她跟唸經似的唸了一長串,口齒清晰,一個字兒不帶錯的。一旁的雙喜偷偷瞪大了眼,那麼多東西,雙葉居然一個不漏全部都記得。
就見雙葉說著說著抬起頭,視線投向了屏風和她鞋面上。繡金絲的大紅鞋面,綴著兩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