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謹深淡然道,他是真不為此動容,他從小就長於別人的口舌中,沈皇后總在暗戳戳敗壞他的名聲,說他欺壓朱謹治之類,他不耐煩起來,能自己帶頭往外宣揚,索性成全沈皇后個徹底。
現在受朝臣幾句反對,那是尋常事,各有各的立場罷了,朝臣沒有永遠擁護他的義務,而他想要的,會自己努力去得到,也並不需要誰的刻意成全。
朱謹深不管朝臣們的吵嚷,但正事是不許他們耽誤的,郝連英韋啟峰的招供陸續全了,對他們及其招供出來的黨羽等的處置隨流程正常走著,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刑部的最終判決遞進了乾清宮,皇帝只是隨便翻了翻,就丟還給朱謹深:“這些小事,還拿來叫朕操心?你看著辦就是了。”
一片忙碌的亂糟糟裡,飽受期待的李百草終於到了。
沐元瑜忙找著他去問一問滇寧王的情形。
她差不多也該走了,去換她的“妹妹”回來,皇帝已經默許了他們的改頭換面之策,那就可以實行起來了,只是出了皇帝被刺殺的事,她才多耽誤了一陣子。
“世子該去了。”李百草只是給了她這麼一句。
以李百草的一貫言談作風,這麼告訴她,其實算是照顧她的心情了。
“……我知道了。”
雖然做了這麼長足的心理準備,但知道這一天真的近了,沐元瑜的心情仍是低落下來。
李百草進去乾清宮給皇帝看病去了,她想去找朱謹深跟他辭行,但轉念一想,朱謹深知道了李百草到來的訊息,肯定是會過來的,便也不去了,把寧寧抱到角落裡跟他抓緊時間親熱一會兒。
她這回回去,肯定是不能帶著寧寧的了,就算皇帝肯放,這麼小個糰子來回千里萬里地奔波,她也不敢再來一回,要是染個病,哭都晚了。
“寧寧乖,娘很快就回來,你先跟爹在一起。”沐元瑜小小聲地哄著他。
寧寧不懂事,只覺得叫她抱著很開心,咯咯笑著。
“小豬兒,你可不要哭呀,娘真的很快就回來的——”
沐元瑜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正起勁地跟他保證著,裡間傳來一陣喧譁。
她一怔,抱著寧寧站起來往裡張望,李百草進去前皇帝還跟寧寧玩得好好的,不至於神醫一診治,反而診治壞了吧?
壞是沒有壞,但想好,也是不能了。
李百草給出的診斷核心就兩個字:靜養。
不能靜養,還要操心,什麼都白搭。
皇帝先前不聽他的醫囑,加上出了點意外,已經從頭疼惡化到頭風了,持續再惡化下去,性命都可能被危及。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朱謹深曾舉過的那個操莽例子,其中的“操”就是殺掉神醫華佗以後,頭風惡化而至不治的。
皇帝對此似乎已經有了數,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身邊人又是哀傷,又是求著李百草再想想辦法,方發出了些動靜。
李百草帶著兩分無奈地笑了笑:“若有辦法,難道老頭子還會藏私嗎?老頭子自己的壽數都不過這兩年的事了,命有註定,人力不能窮盡,能怎麼樣呢。”
不過李百草也不是白來的,他考慮過後,給皇帝施了一回新的針灸,皇帝多少覺得輕鬆了一些。
而後他就讓召內閣及九卿重臣來。
朱謹深此時匆匆趕來了,皇帝卻暫不見他,他就在外面跟沐元瑜小聲說著話。
“嗯,你去罷,寧寧我會照顧好的,白天他就跟著皇爺,晚上我帶著睡,你不用擔心。”
再好的乳母丫頭圍繞也比不得孩子放在親爹眼皮子底下照顧,沐元瑜方安了點心:“好,殿下,他要找我,你就跟他說我儘快回來,多說幾遍,可別兇他呀。”
“胡想什麼,我幾時會兇他。”
“我怕殿下事太多,忙的時候寧寧又鬧了麼。”
朱謹深想說什麼事也不及寧寧重要,怎麼都不會兇他,話到嘴邊又縮了回來,改口道:“你要是害怕,那你就早些回來。”
“唉,看我父王了,我從前跟他不對付,這會兒又挺捨不得的——”
他們在外面說著,裡頭也沒閒著,朝臣們已有好一陣沒見到皇帝了,開始沈首輔還能見著,後來皇帝嫌他一來就嘮叨不能立王女為妃的事,隔沒兩天又要攆朱謹治走,皇帝聽得嫌煩,索性連他也不見了。
這一回朝臣們終於得到了覲見聖顏的機會,那是把攢了滿肚子的話全倒了出來,七嘴八舌,告朱謹深的狀告得簡直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