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點奇異地想,他此刻確實氣得有些腦袋發疼,但還不至於真氣昏了頭。
朱謹深從這個角度切入進來敘說,他一張臉再似塊木板,也掩不住這層似乎是很隱晦的意思。
他頭疼得忽然就好些了,手指在桌上點點:“還有什麼,繼續說。”
“兒臣原來以為,梅祭酒的把柄可能是樂工案,但現在看,他跟樂工即便有關係,這關係也不甚大,否則樂工失手被抓,餘孽有勢力能做到滅口,當時就該滅他,當時沒滅,現在也沒有必要為舊事出手。”
“梅祭酒為餘孽做的事,一定是發生在他納妾跟殺妾之間的這段時日裡,他在做的當時不一定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是其後才發現了不對。而他選擇殺妾,應當是認為殺掉妾室就消除了自己的把柄。但隨後,餘孽找上了他,他才發現裡面的水比他以為的深得多。”
朱謹深在殿裡走了兩步,他要從當事人已經死光、留下的這些有限的資訊裡反覆分析測算,找出一條可行的後續查探方案來,所要耗費的腦力也很驚人,一直站著有點腿痠。
“但梅祭酒不是無能之輩,他庸碌十年不配合,餘孽不敢動他,直到梅少誠暴露,餘孽才被迫臨時冒險去滅了他的口。這漫長的十年間,雙方應該是處於一個互相要挾的平衡點上。”
“所以,查探梅祭酒留下公文的重點,應該放在他任職國子監祭酒期間及之前的那個衙門。”
這一句其實是情理之中,朱謹深的最終結論,是下一句。
“所有梅祭酒主辦過的公務,都該留有記錄,包括他為餘孽做的事——餘孽盯上他,只可能是看上他官員的身份。如果能找出來,很有可能,也就找到了他捏著餘孽的那個秘密。”
他停下說話後,大殿裡鴉雀無聲了片刻。
皇帝緩緩點了頭:“好。二郎,追查梅祭酒身後文書之事,朕就交予你。朕會交待沈卿,期間需要任何衙門配合,你皆可提出要求。”
朱謹深靜立片刻,躬身:“是。”
“郝連英。”
一直跪著膝蓋都發麻了的郝連英連忙應聲:“是,臣也會全力配合二殿下——”
“二郎這邊的事,不用你管。”皇帝道,“梅家的船還沉在運河裡,你去盯著,打撈上來。”
梅家的船當然不至於沉了就沒下文了,皇帝聞訊的第一刻,已經下令從附近的河關巡檢司裡調了好手前去打撈,但這個時節,河水冰涼刺骨,再晚一晚都要結冰了,下去撈人撈物哪裡是什麼好差事,都不知順著川流不息的河水飄哪兒去了,能不能撈,又能撈上來多少,都實在是個未知數。
郝連英的面色就有點滯住,但也不可能跟皇帝討價還價,只能道:“——是。”
領了差事,各自出來。
朱謹深直接去內閣找沈首輔,郝連英的腳步就有點慢。
順著夾道拐出內左門時,在此候著的韋啟峰跟了上來,稱呼道:“郝連大人。”
郝連英心情很壞,不過韋啟峰已經升級成了三皇子的大舅子,他對這個下屬的臉色便還是好了點,“嗯”了一聲。
韋啟峰的品級沒有升,仍是個百戶,但他畢竟勉強蹭上了皇親國戚的尊號,在錦衣衛裡的分量便也不同起來,有什麼露臉的差事,他爭取一下,一般人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
去抓梅祭酒就有他的份,不過這樣的大事,是郝連英親自帶了隊去,他只是跟著湊了個人頭而已。
“大人怎麼了,心裡不痛快?”韋啟峰跟在旁邊走,“可是捱了皇爺的訓斥?”
若是別的百戶敢問出這麼蠢的話戳他的心,郝連英早已轉頭,一記窩心腳踹上去了。
饒是如此,他的步子也重了:“辦砸了事,自然該挨訓了!”
“這事怎麼能怪大人呢。”韋啟峰聽了抱怨,“船在河中央,說翻就翻了,我們又沒長翅膀,能提前飛過去。”
郝連英垂著眼睛:“不單是這一件事,梅祭酒在樂工事後仍潛藏了兩年多之久,本官忝為天子耳目,不曾有絲毫察覺,差一點就讓他成功返鄉。如今皇爺要訓,本官也只好受著。”
“這也不能怨大人啊!”韋啟峰不假思索地道,“皇上不許大動干戈,一味壓著大人暗查,暗查,這能查得出什麼來?唉,我以為錦衣衛多麼威風,才想盡了法子捐了個缺額進來,沒想到進來以後才發現,這過的還不如那些到處亂噴亂參人的言官呢。太/祖那會兒錦衣衛多威風啊,我聽說,有一天晚上,有個官員在家裡打馬吊,打著打著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