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驚心動魄的一日,永安帝平靜的目光有了波動。
縱使那顧猷淵萬事俱備又如何呢?到頭來還不是要倒戈相向,在汴京城的城門前上演了一出反殺計,揮刀相向盟軍。
而那顧猷淵之所以自古長城,其原因不過是有了軟肋罷了。
是人都有軟肋,只要切中要害,再兇猛的老虎,再孤傲狂野的猛獸都要向你俯首稱臣。
這是他父親生前對他的教誨。
看著前方那孤傲的背影,永安帝不由想起父親臨終前對他意味深長的囑咐。他說,若對手是庸才,殺之不可惜;若是奇才干將,殺之是下策,盡其用方為上策。當然還有一句——若不能有十足把握降服,便也只能忍痛殺之,以絕後患。
那日兵臨城下,他令人綁了顧立軒上城樓,壓根就不用他再多做什麼,顧猷淵就自亂了陣腳。
可笑那顧猷淵還以為他舉家老小都被他手下秘密送往了安全之處,卻不知他所有行動均在他的掌控之下。
唯一算錯的是他們顧家的決絕之意。劉細娘見情形不對,早一步帶著顧父顧母兩老吞藥自盡,而那顧立軒要不是在宮裡頭被看的緊,只怕也落不到他手裡。也幸虧是他快了一步。
永安帝想,枉那顧猷淵自詡狠辣無情,到頭來還不是為了所謂的後顧之憂自斷前程,為他又多賣命了十年。
到底還是讓他父親說中了,顧猷淵的性子是有些似她的,看似無情,心底最深處卻是軟的。
想到父親,永安帝心神又是一陣恍惚。他父親戎馬倥傯了一生,重權在握了半世,似乎能看透每個人,似乎能掌控每件事,唯獨一件事,卻讓父親失了算,自此遺憾半生。
回過神,永安帝看向正前方那道孤傲的背影,淡淡道:“無後顧之憂嗎?”
這些年顧猷淵為不令人抓他軟肋,不娶妻不生子,常年流連花街柳巷,放蕩不羈。如今他僅剩的所謂親人棄他而去,看似也的確是再無軟肋可抓了。
顧猷淵嗤笑:“如今豈不是如了聖上所願?”他知道,永安帝只怕是做夢都想將他趕盡殺絕,如今再無能拿捏他的把柄,那偽善的帝王又哪裡肯再繼續留他性命?只怕屠刀早就磨亮了等待砍下他的頭顱。
永安帝沉默了片刻,突然也笑笑:“了空庵朕已令人放火燒了去。”
顧猷淵猛地回頭。
永安帝收了笑:“放心,孟英娘在回京的路上。”
顧猷淵死死盯著永安帝,眯著眼:“與臣何干?”
永安帝淡淡的:“顧府子嗣單薄,人丁凋零,是時候有個女主人替顧家開枝散葉了。”
顧猷淵難以置信。
永安帝並未再多做解釋,一抬手令侍衛收刀,示意顧猷淵可以離開。
顧猷淵僵硬的轉過身,深一腳淺一腳的抱著屍體離開。
看著顧猷淵的身影漸漸在視線中消失,永安帝身旁的侍衛有些焦急,他名叫秦陌,是當年霍殷貼身侍衛秦九的長子。年輕的侍衛不明白他們聖上為何要放走這勁敵,他無數次聽他年邁的父親說起這個狼子野心的人物,說那顧猷淵心狠手毒,說若有機會定要除了此人,斷不可放虎歸山。
如今此人心懷怨毒活著走出皇宮,難道聖上就不怕日後他捲土重來?
“聖上……”
永安帝抬手止住。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其實顧猷淵早就不足為懼。早在十年前他臨陣倒戈的那刻,就註定了這輩子他只能屈居人下。他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了。”是的,顧猷淵早早的就斷送了翻盤的可能。支援他的朝臣早早的斷送在十年前的那一戰中,還在觀望的朝臣徹底寒了心,早斷絕了跟隨顧猷淵的心思。顧猷淵以為他會是大齊朝第二個攝政王,卻不知身為權臣,最忌兒女情長和優柔寡斷,這一點,他不及父親的千分之一。
也不全是。永安帝嘆氣,再勇武無畏的男人,只怕觸及情之一字,都要哀毀骨立。應該慶幸的是,父親觸及之時,已然是大業將成之際,因而方沒有影響到霍家的基業。
只可惜……
永安帝又是一嘆。
顧猷淵神色悲慼又恍惚的回了顧府。
雖如今貴為一朝宰輔,可他的府邸還是原來的顧府,狹窄敝塞。可就是這樣小小的一座府邸,卻能給他帶來些許慰藉,讓他冰窖般的心房多了絲溫度。
顧府裡沒有一個下人。十年前他起兵造反,他們顧府舉家自盡。祖父,祖母,娘,還有若干下人們,性命皆喪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