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太監總管可在外面?”
太監總管愈發伏低了身體:“回聖上的話,剛慈寧宮掌事嬤嬤來報,顧公公他,殉主了……”
“什麼?!”永安帝猛地一按桌子起身, 神色是壓不住的震驚。
而後他幾乎瞬間猜測到了某種可能,眸中神色變化莫測,有不可置信,亦有震怒。
最終,所有神色都化作了慣有的沉靜和平和。
重新坐回御座, 永安帝令人鋪紙研墨,提筆寫悼詞。
“敲喪鐘,訃告天下。”
太監總管領命,趕緊起身欲退下。
“等等,你先即刻去顧相府上報喪。至於太后出殯等事宜,你且派人去通知戶部尚書,此事交由戶部全權辦理。”
“喏。”
半個時辰不到,顧猷淵衣衫不整的闖進了皇宮,髮髻繚亂,面色倉皇,不見平日的半分沉著和鎮定。
“慈寧宮在哪個方向?說!”一把抓住一皇宮守門侍衛,顧猷淵眼睛赤紅,隱有癲狂之態。
皇宮侍衛均得到聖上指令,並未阻止顧猷淵的冒然闖宮,饒是此刻被揪著領子喝問,也並未大動干戈,反而給他指明瞭具體方向。
顧猷淵就拔足狂奔。直至慈寧宮前。
慈寧宮的簷下,白色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晃動,影影綽綽的光忽明忽暗,照著門前院內那跪地伏身痛哭的,身披喪服的妃嬪太監宮女嬤嬤們。
哀慼的哭聲不絕入耳,徐徐響徹在皇城的上空。
顧猷淵目眥欲裂的看著院內一方木板上,正緊閉雙目躺著的蒼老太監。
於這瞬間,他覺得腦袋轟的下炸開了,腳底也軟了下來,只有扶著慈寧宮的殿門方看看站住。
院內正中央負手而立的帝王徐徐轉身,他看著顧猷淵,而顧猷淵的目光也從那一方單薄的木板,漸漸的上移,轉向那張跟那個男人如出一轍的臉龐。
他們君臣的對立由來已久,卻沒有像哪刻像今日此刻般,碰撞的激烈決絕,都欲置對方於死地。
似乎感到了此刻氣氛的壓抑肅殺,本是痛哭流涕的主子們奴婢們都漸漸禁了聲,空曠的慈寧宮愈發的死寂無聲,只有那呼號不止的寒風冷肅刮過,發出滲人的聲響。
永安帝想要他死。
顧猷淵早有這樣的覺悟。
而他,又何嘗不想手刃這個帝王?
顧猷淵握著拳,目光死死盯著那張做盡半生噩夢的臉,一步重一步淺的朝他走去。
永安帝也盯著那張熟悉的臉,任由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旁邊的護衛手握上了刀柄,永安帝抬手止住。
顧猷淵並未繼續走至永安帝面前,卻也只在距他十餘步前停住。冷冷看了眼那威嚴日隆的帝王,他繼而轉身朝著那方木板上的老太監處而去,眸色轉為戚哀。
“爹……爹爹……”顧猷淵嘴裡無聲囁嚅著。他幾步奔到屍體前,雙膝跪地,顫著手去撫那蒼老面上已然凝固的血跡。
永安帝依舊負手而立,不動聲色的看著。
顧猷淵跪地無聲痛哭半刻鐘後,抹了把臉,緩緩起身。卻是抱著那老太監的屍體一道。
他沒有再往永安帝的方向看過一眼,只是抱著屍體轉身,頭也不回的踉蹌的往慈寧宮宮門的方向而去。
守門的兩名侍衛抽出了雪亮的劍,交叉擋在顧猷淵的身前。
顧猷淵就停住了腳步。
卻是沒有回頭,似乎在等待一個結果。
空氣中又陷入了詭異的死寂中。周圍人大氣不敢喘,心底都隱約有個滲人的猜測。
永安帝望著那道頎長的身影,眸光明滅不定。
顧猷淵冷笑了聲。
永安帝慣有的溫和神色出現了冷意,可眼眸中卻沒了之前的肅殺之意。他抬手,示意侍衛放行。
顧猷淵卻並未順勢抬腳離去,只是莫名笑了聲:“聖上莫不是忘了,如今臣可沒了任何後顧之憂。”
永安帝知他言下之意。
從永安五年,顧猷淵就隨攝政王南征北戰,戰功顯赫,短短不過十年時間就成為手握重權的一方大將。
尤其是攝政王薨了之後,顧猷淵更是大肆攬權,明裡暗裡的拉幫結派,愈發不將他這個年輕帝王看在眼裡。
永安十九年,他仍記得那是個異常寒冷的冬日。
狼子野心的顧猷淵終於按捺不住,結盟匈奴軍,發動叛亂。那一日,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欲只取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