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是否退兵?”前來請命的哨兵顫聲道。
“退什麼兵!”夏侯雍冷喝,長槍驚風,鏗然刺出,橫穿哨兵胸膛,“大敵在即,決不可自亂陣腳!若再有擅言班師者,殺無赦!”
“是!”
謝粲率騎於相距蜀兵三里處不再前進,夏侯雍卻似是難耐激越心緒,白甲銀槍,引兵而上。眼見蜀軍呼嘯著襲捲壓至,謝粲微舉手臂,霧間諸人不見示意,傳令兵大叫道:“備箭引弓!”
兩千騎兵于山口兩列交錯排開,靜靜張弓滿弦,待蜀兵距離百步左右,傳令兵看得謝粲示意,忙道:“放箭!”
銳嘯飛越半空,飛箭如雨,滅頂而至,“撲撲”悶聲刺入血肉之身,戰馬中箭翻滾,騎士中箭落馬,腥血瀰漫雨霧,瞬間去眾數百。橫陳戰場的屍首稍阻了蜀軍的進攻,東朝將士趁此間隙再換一輪箭雨,蜀兵紛紛舉盾遮身,鐵蹄踏過前方屍骨,繼續在艱難中跋涉向前。眼見戰場的硝煙剛剛升起,東朝將士卻引兵倏退半里,藏入高坡樹叢,居高臨下,再次射出密如飛蝗的利箭。謝粲騎馬巡梭林間,不住高聲喝令。不過一刻的時間,蜀軍倒在坡下的屍首已是上千有餘。縱有一些逃開了密罩頭頂的箭簇,闖入林中,弩弓才剛張開,已被埋伏於兩翼的顧嶠士卒斬殺於地。
謝粲連番得手,豪氣平生,與蜀軍相距密林內外,決不肯退後一步。兩千騎士無一不擅射,半個時辰的功夫,數萬支羽箭離弦,將蜀軍一撥撥劫殺於坡下。謝粲殺得興起之際難免忘乎所以,險些忘記了蕭少卿的囑咐,亦取了長御弓,透過茂盛的灌木叢,對準蜀軍滾動似烏黑潮水中央的那一抹雪白之色。
“錚”一聲利箭離弦,擦著那身白玉鎧甲,刺入其後士卒的胸膛。
“可惜!”謝粲暗自懊悔,又拔出一箭,正待拉弦,一旁卻有人猛地拽住他的手臂,吼道:“小侯爺,莫要忘記郡王囑咐!”
語聲雷鳴入耳,襯著一張威武的黑麵,正是魏讓。
謝粲皺眉,掙脫魏讓手臂的鉗制,眺目遠望,只見那道白影飄飛萬軍從中,領著一支不下五千於眾的騎兵,自側翼殺入了林中。
“可恨!”明知距離難及,謝粲仍是悻然射出最後一箭,這才揮手讓傳令兵示意兩千騎兵收弓而退,分開四路,自四道小徑退入西側深嶺。
顧嶠領著步卒埋藏樹木間,不住放箭射殺,為謝粲等騎兵爭取了百步距離,而後悄無聲息地撤出,放任蜀軍揮刀追襲那兩千騎兵,湧入密林。
經此前一戰,時過酉時,山間層霧旋繞,天色漆黑難辨。遠處戰鼓隆隆作響,火光映天,廝殺聲充斥山谷,魏讓回首望了一眼,道:“郡王已攻入孟津大營了,想來顏謨在對岸已經得手了。”
謝粲抿唇不語,揚手放出響箭鳴鏑,四路騎兵同時舉起火把,引著蜀軍直入西嶺腹地。火把一舉,卻恰恰給了蜀軍利箭所向的尋仇契機,後方悶聲痛呼不絕,一時之間倒下數百人眾。行過十里有餘,四支分頭而行的騎兵終在西嶺名為“山魅”的谷口匯合。隨後蜀軍鐵蹄踏踏,亦寸豪無差地尾隨而至。兩軍相持谷前,夏侯雍排眾上前,長槍指著謝粲,笑道:“東陽侯謝粲!一戰尚未爭鋒,逃什麼!莫非你也如你那文弱無能的父親一般,戰場上從不知爭勇為好漢,偏做小人陰詐之道!”
他話語雖刻毒,然聲音卻柔和清淡,其間婉轉之意,竟讓人不能辨之雌雄。
“你說什麼!”謝粲壓於胸中的不忿在他的話下如被火苗引燃,騰騰而燒,幾乎炙糊了頭腦。
火把映照下,夏侯雍的目色濃黑陰沉如毒汁淬入,淡淡道:“我方才說的可是漢話。怎麼東陽侯未曾聽清,還需我再說一次?”
“混賬!”謝粲大怒之下玉狼劍錚鳴出鞘,劍光橫出夜色,鋒芒純冽清澈,美玉之下戾氣奪人,令縱馬靠近謝粲身旁的魏讓也不禁覺出瑟冷之意。
“小侯爺萬萬不可動怒。”魏讓低聲勸道,“還是先入谷中要緊。”
“魏叔說得是。”耳側不知為何似微微迴旋過一陣冷風,吹得謝粲竟突然冷靜下來。於是拼命壓下錐心的氣憤,手擒著玉狼劍,掉馬轉身,率部潛入山魅谷。
“又逃?”夏侯雍低聲冷笑,雙腿一夾馬腹,“追!”
“不可!”有將軍勸道,“前方深谷難辨,怕有埋伏。”
夏侯雍怒道:“殺父仇人的獨子近在眼前,豈可放過!”又道,“先前不知他們兵馬多少,方才你已看清了?還不足兩千騎!我們以十對一,有何所懼?”一勒韁繩將要拍馬追上,那將軍頓足懊惱,正無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