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靖走上頂樓,盯著夭紹看了許久,神色複雜。
夭紹面容依舊如那一夜的寧靜,對她微笑:“公主前來,有何見教?”
長靖不語,右臂輕抬,揮了揮手。身後的侍女捧著一疊華衣入室,放在榻上。長靖道:“明早換上這套衣服,隨我入宮。”
“入宮?”夭紹微怔,目光掃過華衣。
“我母親想見你,”長靖上下打量她,“你昨天吹了一夜吵人無法睡覺的曲子是什麼?為何我母親今日一早便召見小舅舅,要讓你入宮當她的貼身女官?”
夭紹唇角彎了彎,輕輕撫摸宋玉笛:“要說原因,我其實亦不知。那不過是小時候阿公教我的一個尋常曲子,昨夜寂寞,明月半缺,我想念阿公,所以忍不住吹了那曲子。”
“是麼?”長靖似信非信,又看了她一眼,方轉身離開。
待腳步聲遠去,夭紹坐在榻上,摸著那厚重的華衣,深蹙起眉。
阿公的錦囊,說北上危難時才能用,她也是直到昨夜才將錦囊開啟。而那錦囊裡裝著的不過是一卷曲譜。她不知那曲譜能幫她什麼,但她深信阿公,也幸好身邊有宋玉笛,所以昨夜將那曲子吹了一宿。山嶺高聳,她正忐忑曲聲能否傳到山下時,驟聞沈伊清銳的簫聲,這才稍稍放下心。
誰料她坐立不安等了一日,等來的竟是柔然女帝的旨意。
為何柔然女帝聽了那曲子,就要讓她入宮中?深宮重重,這一去便再難出,自己究竟是該此刻逃走,還是該順著阿公的指引,繼續入宮?
選擇的岔路擺在面前時,她不禁嘆了口氣。三叔和離歌如今下落不明,她又如何走得了?
她如今唯有一路可走,便是奉旨入宮。
思緒落定,夭紹起身,坐到書案後,繼續默寫白日未完成的經書。憂思無勞,不如讓佛法沉心,落得神靜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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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沉,山頂風寒。案上的燭火突然間搖曳不已,身後也傳來幾聲窗扇晃動的吱呀聲。
夭紹只當風吹開了窗扇,放下筆欲要起身關窗時,誰知窗扇又輕輕闔響,燭火亦慢慢平穩下來。夭紹心頭一顫,正待取出紫玉鞭,卻又發覺室中隱約而起一絲清冷的藥香,微苦,微澀,淡涼入肺,不覺心緒潮湧,驚極,喜極,一時竟不敢回頭。
修長的陰影落在案前,漸漸靠近身旁。一雙手撫在自己肩頭,將她帶入溫暖熟悉的懷抱。
夭紹垂首,玉青衣袂入目,燭光下色澤似清水流動。
“阿彥。”她喃喃,想要笑,眼淚卻忍不住滴落。連日來所有的害怕、孤獨、傷痛,在此刻一齊漫溢心頭,一路硬撐著堅強冷靜,在他到來的瞬間,便心防崩潰,全線瓦解。從小到大,她對任何人的靠近都敏感十分,唯有他,能靠近得毫無聲息,讓她沒有一絲警覺,能自然而然地相偎,沒有一絲隔膜。
久違的馨香溢滿懷中,郗彥低了低頭,輕輕撫摸她的發。紫玉帶冰涼觸手,束起柔順青絲。郗彥唇角輕揚,手指劃過玉帶上的明珠,長長的流蘇於玉帶下悠悠而晃。
“你怎麼會找來這裡的?”夭紹毫不客氣地用他的衣襟擦乾眼淚,坐直身體,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是聽到我昨夜吹的笛聲了嗎?”
郗彥輕笑搖頭,提筆寫道:“笛聲隱約,查不明方向,今日能來見你,是故人相助。”
“故人?哪位?”
郗彥斟酌一番,筆下這般寫:“阿公的學生,孫超。如今是柔然駙馬,長孫倫超。”見夭紹蹙眉茫然的模樣,又書道,“柔然女帝是不是讓你入宮?”
“是,”夭紹奇怪,“這你也知道?”
“那你去不去?”
“去,”夭紹目光一黯,“三叔和離歌還在他們手上,不然我早已走了。”
“不止三叔和離歌,”郗彥筆下沉吟,良久才又落字,“還有慕容華伯父,他被關在宮中。”
夭紹冰雪聰明,怔了片刻,便立即明白過來:“是想讓我去柔然女帝身邊,伺機找到華伯父嗎?”
郗彥望了她一會,默然放下筆。
“你不必愧疚,”夭紹垂眸一笑,面容微顯蒼白,“這其實不是你的意思,是阿公的意思,不然那錦囊……我早不是孩童了,為國為家,為情為義,這些事遲早該承擔的。”她的手緊攥住衣袍,抬起頭看著郗彥,笑顏竟是粲若皎月出雲:“你放心,我會小心行事。”
郗彥輕輕嘆息,握住她的手。“我一直在你身邊。”他指尖輕動,於她掌心寫道。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