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該來了。”
沐宗未料她將時局看得如此透徹,怔了一怔,只得應下:“是。”
竹舍後深林繁盛,是夜下宿鳥所棲密集之地。這日中霄,夜涼如水,沐宗照常坐在竹舍外石巖上,正打坐調息時,忽聞厲鳥鳴驚,而後深林中群鳥聒噪,紛紛乍飛。沐宗心中一動,忙趕回竹舍,果然見外室燈燭已亮,夭紹寢衣外僅披一件深色大氅,望著窗下三隻死鷹,面色如冰。
“郡主?”沐宗皺眉上前,解下死鷹腿上繫著的帛書與錦盒。
錦盒開啟,裡間是一條斷臂,及一片破碎沾血的深紫衣袂。沐宗望之大驚,看向夭紹,見她雙目徹寒,瞳底鋒芒冷湛,卻是他前所未見的怒色。
夭紹冷道:“帛書上寫了什麼?”
沐宗捲開帛書,在燈下念道:“令兄久居北方不歸,無孝侍親,今歸左臂為表其心,望笑納。”念道最後,忽聞窗外掠過一絲輕微的聲響,他正要出去細查,夭紹已揮飛紫玉鞭,鞭影如風,將外間行蹤隱秘的物事拖了進來,“啪”地甩落在地,入目竟是一隻黑色羽翼的鳶鳥。
“沒有想到,最等不及的竟然是柔然人,”夭紹輕輕冷笑,“看來洛都如今各方雲集,都等著我去自投羅網,我倒是不能讓他們再失望。”
沐宗仍對盒中之物驚疑未定:“這斷臂——”
“柔然人就算要加害大哥,怕也進不了北朝的深宮密牢,既是他們送來的,那就不是大哥的,”夭紹略略平穩心緒,對沐宗道,“他們按耐不住了,說明北方戰場形勢有變,中原時局更不穩。收拾行李罷,我們即刻東行洛都。”
“要不要通知彥公子?”
“不必了,”夭紹緊抿紅唇,凝冰的眉眼間盪出一抹細微的柔暖,“他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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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眼線已遍佈四周,那就不必再故意隱藏行程。夭紹與沐宗夜下啟程,急行渭水。在渡口找了輕舟東進時,潼關一戰正如火如荼。一路在野湖分流輾轉飄蕩,至首陽山下,青兗水軍封鎖江面,輕舟前無去路,只得上岸換馬。
再行陸路,已深入敵人陣心,夭紹的行程毫無掩飾地曝露在八方細作密報中。可就是她這樣明目張膽地靠近洛都,竟無人在半途橫加阻攔。夭紹明白其間的敵友之分,各方力量互相牽制,沒到最後一刻,無人能夠擅動。既是如此,她便愈發隨意起來,硝煙亂世下,獨她出行如出遊,一路觀賞風景,與沐宗說笑自如,讓後面盯梢的人都開始摸不著頭腦。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這樣的逍遙自在,卻誰也沒有料到,這樣明顯的目標近在洛都郊外時竟能憑空消失,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蹤跡全無,留下所有沿途尾隨的細作惶惶失措。
邙山腳下樹木蒼茫,縱使戰亂,山頂的白馬寺依舊檀香縹緲,佛音聖潔。後山深谷外,沐宗飛縱老樹冠頂,四下顧望確認再無任何跟蹤的人影,方飄身落地,折往谷內。
谷內由一位老者領著數十武士,在夭紹下首站著,望著她手上所持的令牌,神色俱是恭謹。老者白鬚皓眉,面容清癯,抱揖對著夭紹道:“在下段瑢,敢問姑娘是——”
“原來是段族老,我聽尚提起過你,”夭紹將慕容虔給予的令牌收起,回以一禮,“在下晉陵謝明嘉。”
“明嘉郡主?”段瑢略有動容,深揖道,“鮮卑族人老朽段氏,見過郗氏主母。”
“段老不必多禮,”夭紹忙托起他的雙臂,微笑道,“方才你佈下迷障為我們解圍,我還不曾致謝。”
段瑢道:“郡主手執華相手令,老朽不過行該行之事。”
夭紹瞥一眼他身後諸人,道:“自鮮卑舉幟後司馬朝廷對鮮卑族人的來去風聲鶴唳,未料還有這麼多族中武士潛伏在此。”
“這還只是一部分,”段瑢在夭紹訝異的神色下解釋,“他們皆是段氏族人,與老朽一樣,此生長居塞外,從未南下,是以北朝無人熟識。華相在戰亂前就已派我領他們密佈洛都四處,探聽北朝君臣謀劃動向。”說到此,他頓了頓,又道:“恕老朽冒昧問一句,郡主此番執令前來,可是主公或華相有所吩咐?”
夭紹搖頭道:“尚不知我南下。慕容伯父也不知我確切行蹤,他贈我此令時只說我若來洛都,執令必得援助。方才事情緊急,是以引出族老相助。”
“原來如此,”段瑢點頭表示瞭然,又問,“敢問郡主來洛都所為何事?”
夭紹如實道:“我來救我兄長。”
“謝公子的事老朽聽說過一二,若有驅遣,但請吩咐。”
“如此——”夭紹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