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皺眉:“這是什麼?”
“六爺領兵追來了,竹筒裡內藏招降書,已漂浮漫河。”
裴行這才接過竹筒,取出裡面的帛書,目顧其上字跡,輕輕嘆口氣:“老六長腦子了,知道以這樣的方式蠱惑人心。”他將帛書放下,微微而笑:“想讓我們兄弟自殘,司馬豫身邊除去苻景略已無人有這樣的見識和心計。”
孟道憂心忡忡道:“六爺曾掌青州水軍七八年,西翼那邊收到招降書後已經蠢蠢欲動……”
“意料之中的事。”裴行揉了揉額,道,“傳令下去,讓兗州水軍不要與老六糾纏,青州水軍若有離去者也無須再管。飛鴿傳信雁門,通知獨孤尚,東朝郡主身處聞喜,若要救她,請他親赴唐王山。”
孟道望了望一旁面色無瀾的夭紹,略略遲疑了一下,頷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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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收到信函後連夜自雁門南下,一路人馬不歇,至汾西絳城已是五日後的深夜。此前,郗彥於上郡大敗突襲糧倉的幷州府兵,率風雲騎追趕殘兵踏越濟河,將幷州府兵逼入汾水之東。此後風雲騎沿濟河輾轉南下,連奪河西數座城池,在兩日前已與攻克潼關後沿河北上的拓拔軒所部會合於汾水之畔的絳城。
商之到達絳城時,拓拔軒與郗彥早已等候在城外,除他二人外,另有一抹豔麗張揚的熟悉身影,卻是讓商之意想不到的慕容子野。自鮮卑起事以來,兄弟二人在這烽火亂世下的相聚尚屬首次,商之縱然心中另有灼心之憂,但在看到慕容子野的一刻也是不勝歡喜,下馬與他抱拳相握,笑問:“你怎麼從魏郡來了?義父身體可好?”
“他一切都好,只是放心不下主公,聽聞濟河兩岸戰事日益激烈,恐主公麾下正缺人手,於是遣我前來添亂。”慕容子野嘴裡雖是開著玩笑,然寧靜的眸間一派沉穩淡然,再非往日的跳脫縱肆。
“添亂?”拓拔軒嘖嘖直嘆,“心高氣傲的慕容子野原來也有這樣謙遜的時候。”
商之對慕容子野笑道:“你來正是如虎添翼。先進城吧,有時間我還要細問你冀州戰事的狀況。”
“對,進城進城,都站在城外做什麼?”拓拔軒不耐地催促眾人,大聲笑道,“我已在官署擺上慶功宴,難得我們幾個聚在一起,又連逢大勝,怎能不慶賀一番?”
慕容子野鳳眸斜飛,瞥著商之:“主公許飲酒?”
商之道:“你是貴人東來,今晚自然破例。”
慕容子野與拓拔軒聞言相視一笑,兩人聯袂先行。商之則望了望一旁靜默已久的郗彥,上前與他並步進城。郗彥從袖間取出一封書函,遞給商之道:“夭紹三日前自聞喜的來信。”
此際夜深,弦月如絲,無甚光澤。城門下縱有火束明燃,卻也難照清商之低頭一瞬的神色。他接過信函,在指間默然掂量片刻,緩緩開啟。書函字跡秀麗飄逸,洋洋灑灑數百字,自眼入心,驚出滔天波瀾。
商之前行的腳步停住,僵立良久,方將書函遞還郗彥,澀然道:“既如此,我明日會親赴聞喜問他因果。”
他轉身而去,黑綾長袍飄入穹頂之下,被一天夜色消融無跡。郗彥眼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嘆息,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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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城與聞喜隔汾水而望,商之於翌日清早獨騎奔出城門,到達渡頭後命此地守軍撥出一艘輕舟,正要過河時,卻聽後方馬蹄踏踏作響,一人輕騎急奔,至他面前氣喘吁吁道:“主公離城怎麼不叫我?”
小臉僵冷,青澀純澈的眉眼緊緊望著他,卻是自雁門追隨他南下的無憂。
商之低聲斥道:“你來做什麼?”
無憂甚為嚴肅地道:“叔父交代過我,以後要寸步不離跟在主公身邊。”不等商之言語,他便牽著坐騎登舟,盤膝在舟頭坐下,好奇地張頭四望汾河水光。
這樣徒生得一片赤子之心卻對萬事絲毫不通的少年,商之待之素來無輒,只得帶著他一起過河至聞喜。
對岸有兗州水軍駐紮,船艦如雲綿延數里,眼見這邊輕舟過來,兗州水軍卻無一絲張弦搭弓的警示動靜,反而由戰艦圍成的水中城郭讓出一條道來,任商之的輕舟從中飄過。上岸後,商之跨上烈焰騎直奔東南官道,至唐王山腳徑奔湖邊桃林,於夾壁深長的幽暗山道外勒馬駐足。
“主公?”跟在一旁的無憂疑惑他臉上覆雜難言的神情,伸長脖子朝山道里間探望,“裡面是什麼,竟惹得主公如此憂愁?主公告訴我,我來為你解憂。”
商之聞言微微怔了一下,望著他眸中一片不存塵垢的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