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簾子前,打了半寸簾子,透過窄窄的縫隙往外看去,此時院子裡的宴席應該擺上了,夫人門正拿著戲貼子,商量著點哪一齣戲。
過了一會兒,有個長相俊秀的小童,一路從前臺跑進來,嘴上一遍遍大喊著戲目:“戀花韻,孫壽連綿,團圓餘慶。”
“戀花韻,孫壽連綿,團圓餘慶。”
“戀花韻,孫壽連綿,團圓餘慶。”
……
他一路大喊著,所經之處,有人嘆息扔首飾,有人興高采烈的跑去找衣服。
一箇中年男子打著簾子裡走了進來,重重的拍了拍手,聲音洪亮如鍾:“第一場,戀花韻,小金蓮、孟春你們倆挑梁,肖叔、煙婆您二老壓場子,都給我上心點,今日要是誰砸了我餘慶班的牌子,我回去就砸了誰的骨頭!”
“快快快,加快手腳!”
“小金蓮,你這套頭面不行,去拿開春定製的那套!”
又是一片兵荒馬亂。
吉祥一直等到第一場戲開唱了,才走到發號施令的中年男子身邊,微眯著眸子:“班主,可否進一步說話?”
戲班子走南闖北,自然知道宰相門前七品官,一些老爺公子的心腹僕人,就是在外面,也會被人稱一聲爺。
而且他們這一行——
最忌諱得罪小人。
班主單從吉祥衣著打扮和氣度上,已經有了判斷,他臉上掛了一個笑:“不知道這位小哥,有何吩咐?”
吉祥靠在班主身邊,壓低了嗓子:“我們這有位姑娘參加不了壽宴,主子的想讓姑娘也一同熱鬧熱鬧,就遣我來跟班主要個人,去姑娘屋子裡唱上一折,不拘唱什麼,喜慶熱鬧就成。”
這話說的漂亮——
不過班主心裡明白,這麼偷偷摸摸遣人來提個人去唱戲的,既沒有要求戲也沒有要求人。
多半是哪個少爺,想逗某個上不了席面的枕邊人開心的。
班主嘴上說:“小哥稍等,我去看看誰得空。”
心裡卻想著,他這手上還有三臺大戲壓著,手裡的能亮相的都上臺了,剩下幾個不是打雜的就是半吊子。
這要是給顧家大小姐夫人單獨唱戲也就算了,他抽個小角過去,也不是不行,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他也懶得花心思。
走到角落的位置,低聲詢問了幾個人。
都是人精,幾句就瞭解到是個沒有什麼油水的差事,還不如臺上跑跑龍套,到時候分點賞錢。
這個擺頭說今天嗓子不舒服,那個道腰傷還沒好,拒絕的有板有眼。
班主臉上不好看,正想隨意指一個,餘光一頓,落在了角落裡。
此時,在堆滿雜物的箱子前,正坐著一個畫好了妝面的花旦,他半側著頭,視線透過簾子看向外面,只露出個側臉。
眉眼甚至比女旦小金蓮都精緻三分,可是長得好遠遠比不上他身上的氣質好。
即使穿著龍套的丫鬟服,屈膝坐在地上,也比小金蓮穿著鳳冠霞帔端莊亮相更像大小姐。
這個扮相——
即使不會唱戲,就站在臺上走個過場,也會不少貴人捧的。
班主開始反省自己最近對新人太不上心了,老七跟他說過幾次,說這一批有幾個好苗子。
他因為籌備顧家壽宴,忙的兩個月連軸排戲,居然漏了這麼一個苗子。
不過今日,龍套不演也罷。
想到這,他衝著地上的人說:“你,叫什麼名字?”
地上坐著的男旦站了起來,似是有些無措,越發顯得楚楚動人:“楚——楚——”
“楚楚?”班主點點頭,看著他身段扮相,越看越滿意,眼底的笑意也越來越濃,“這花名倒是適合你。”
“隨意取的。”
班主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吉祥:“你看見那邊的小哥了麼?有女眷想聽折喜慶的戲,你給人隨意唱兩段。”
楚楚:“是。”
班主看著楚楚往外走,這才發現,他的腿有些許一高一低,看著有點瘸?
看來不著急練戲,得先要請個郎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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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初想起那幾年,自己在宋家呆的日子,清貧而平淡。
宋夫人生辰也不過就是添了幾道菜,得了宋大人送的一個素銀的簪子。
可沒有享受過聽戲曲藝術家專場的待遇。
所以她早早的就讓銀杏拿來了瓜子、點心和茶,擺了搬桌子,自己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