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阿辭他不敢有半分不滿和斥責,因為他對阿辭的虧欠,對阿辭母親的虧欠,傾盡一輩子也彌補不了。
腦海裡又浮現出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阿辭時的畫面。
那時他和前妻剛離婚,意外得知他還有個私生子。對於年近四十歲一直無所出的他來說,這無異於一個天大的喜訊。
然而一知道他的母親是誰,喜悅和激動又登時冷了幾分。
阿辭的母親,他曾經為了權勢而拋棄的青梅竹馬,竟然懷了他的孩子。他去孤兒院接阿辭的時候,一眼瞥到阿辭右眼眼角一條長長的疤痕。
後來調查得知,那道疤是他母親發瘋時用剪刀去戳他眼睛,他來不及躲開被劃到了眼角才留下的。
阿辭母親被自己拋棄後,悄悄生下了阿辭,開始兩年她的精神還是正常的,到後來時常把阿辭認成他,對阿辭非打即罵,等精神恢復正常時又後悔不已,抱著兒子痛哭道歉。
到了阿辭四歲的時候,她的精神已經完全不正常了。她時常發瘋,時常幾天幾夜不回來,然而有一次她失蹤了十多天,最後有人在河裡發現了她的屍體。成為孤兒的阿辭被送到了孤兒院。
自己唯一的兒子從小就受了那麼多的苦,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自私所造成的,他把對兒子的虧欠對他母親的虧欠全部轉移到了阿辭身上,所以即使阿辭至小就不愛理他,至小就對他冷淡,他也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如今兒子想要娶這個女孩兒,儘管他不是那麼滿意,他也不會反對他。
姜姜見陸至一直盯著她看,卻半個字也不說,心裡有些惴惴。他讓陸辭出去,單她一個人在這兒,她其實很惶然,不知道他要對她說些什麼。
“姜姜,你,你要對阿辭好。”陸至倏然道。
錯愕地揚了揚眉,姜姜頓了好久才回道:“我會對他好的。”
不過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奇怪,在她的認知裡,好像應該是女方家長會對男方這樣說?
她挪了下鞋尖,餘光觸及床頭桌臺上的相框上。相框斜對著她,陸至遮住了大半照片,她只隱約看到了邊角。
“阿辭小時候受了很多苦,性格也有些缺陷,我希望你以後能多多包容他。”
正在看照片的姜姜聽到這話,蹙了下眉尾,“受了很多苦?”
陸辭他小時候受了許多苦?怎麼會……他生在富貴之家,怎麼可能受很多苦。她不太明白。
“誒。”陸至嘆息一聲,往後一靠。他這一動,遮住的相框完全暴露出來。
視線直直落在相片上的小男孩臉上時,姜姜陡然一震。
那蒼白到不健康的,如同沒了生命氣息的,面容模糊的小男孩此刻清清晰晰地映入眼中。
她不禁上前半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等到完完全全看清楚後,她的喉嚨乾澀起來,巨大的不可思議如暴風席捲至她的靈臺。
察覺到她在盯著照片看,陸至側過目光,說:“這是阿辭小時候。”
照片還是阿辭剛被接回來不久,他令人照的。照片裡,阿辭和他站得很遠,仿如兩個陌生人。
“他眼睛……”姜姜顫聲道。
接下來陸至的話讓姜姜心中劇烈地一蕩,驚濤駭浪拍過她的心尖。
原來……原來……陸至說的受了那麼多的“苦”是那樣。
那個她在孤兒院看到的怪異的男孩竟然是陸辭。她想起之前有幾次她老是將陸辭的面容和小男孩模糊的五官重疊在一起,她想起肉球眼角幾乎一模一樣的疤痕。
當時她對陸辭會救下肉球很是詫異,他那樣一個人,怎麼會去救一隻毫不相干的小狗。
有著同樣遭遇的肉球,或許觸動了他僅剩的那點惻隱之心。
鼻子裡酸澀起來,熱意衝出眼眶,姜姜現在只想奔出去緊緊地擁抱住陸辭。
姜姜忍住淚意,“我會好好包容他,我也會好好愛他。”
得到保證,陸至鬆了口氣。
門被開啟,坐在長椅上的陸辭應聲抬頭。
姜姜輕聲靠近他。他正要站起來,她急急按住他。他攏起眉頭,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細緻地看了看他的眼角處。那裡已經沒有任何痕跡,完全看不出以前那裡有過一道疤。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眼角,溫柔道:“阿辭。”
他似乎發覺到了什麼,眸中攜了薄怒,“他和你說了我以前的事?”
姜姜彎腰,親住他的眼角,“我愛你。”
眼中怒意剎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