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起茶蓋撥了撥面上的茶葉,不是很明白地問他:“給我準備的?”
他點點頭:“你不是要嫁人了麼?這是給你準備的嫁妝。”
我一呆,茶蓋‘啪嗒’一聲叩在杯子上:“你不是不希望我嫁人麼?怎的忽然間又給我準備起嫁妝來了?”回想昨日之事,文昊確然是說過捨不得我。
他低頭盯著手中的燈籠,悵然道:“我從來不以為你能在錢家守一輩子,也從來不打算阻止你改嫁,你肯留在府上不過是因著我大哥的那份恩情,”他望著門外嘆息:“這麼多年,也夠了。”
我傻了一會兒,被他突如其來的正經弄得不大適應,半天不曉得該說什麼。
他又道:“我昨夜去了清雅苑。”
我即刻詫然道:“你不是向來討厭蘊華麼?去那裡做什麼?”
他回頭看著我:“素錦,他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我又傻了一會兒,傻完起身去摸他的額頭,驚恐道:“文昊,你真的是文昊?是害病了還是餓糊塗了?啊?要不要請個大夫啊?”
他急忙跳開,伸出根手指顫抖道:“你才害病了,你才餓糊塗了!我難得這麼深情一回,你不僅不知道配合,還說我有病!簡直是、簡直是豈有此理!”
我撫了撫胸口,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又恢復了,這才是正常的文昊。”
他已目赤欲裂,眯著眼睛死命地瞪我,咬牙切齒道:“好你個素錦,虧我還親手為你做嫁妝來著!”
我懶得理他,自顧自地踱到桌邊去看那些糊燈籠的宣紙:“你不適合走深沉路線,還是保持原先的性子好些。”
文昊已被氣得講不出話來。
我看著這些正紅色的宣紙,突然反應過來:“你方才說在給我做嫁妝?這嫁人之事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幾時聽我答應過了?”
他蹲下去擺弄那些燈籠,嘟噥道:“依你的性子,答沒答應都沒什麼區別,保不準這些燈籠還沒做好婚期便已經到了。”修長手指繞過紅線,將竹條的末端繫好,形成一個圓弧的框架,文昊在做燈籠裡頭的竹心骨。
我呆呆望了一會兒,想起個問題:“就算是嫁妝,也沒聽說過送燈籠的啊!”
他沒抬頭,手上頓了頓,道:“黎國有個風俗,寡婦再嫁時不可走正門,須得午夜子時獨自從後門出發,行至半路才可上轎。”他看著手中的燈籠:“你認路的本事這樣不濟,我怕你迷路。”
我怔了怔,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唯一曉得的感想是,他說我認路的本事不濟,我竟沒有生氣。文昊續道:“所以,我打算做些燈籠從錢府門口一路掛到清江的江堤邊,跟著燈籠走,總該不會迷路了罷。”
我恍然,卻從來不曉得文昊有這樣細心的一面,莫名地便覺著鼻子有些酸。
他又恢復以往誇張的神情,擠眉弄眼地問我:“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我確然有些感動,但立馬又生出別的想法。將頭扭在一邊,不屑道:“你若果真想為我做什麼,便正正經經娶位夫人,續了錢家的香火,如此,我就算果真要嫁,也算是嫁得安心了。”我想,文昊若當真想哄我高興便應該不會拒絕這個提議,畢竟此事是我多年的心願,他也不是今日才曉得,如今趁著這個當口說出來,大約會多幾分勝算。
卻半天沒得到回應,只覺著有一道熱騰騰地目光悄無聲息地射過來。我心下一咯噔,緊接著聽見低沉的嗓音:“我什麼都可以答應,唯獨這點做不到。”
我回頭看他:“為”什麼?
話沒問完整,卻被他黯然的神情驚了一跳,立馬想起俞管家同我說的素錦。呃,我夫君先前的那位夫人,那個素錦。
但文昊這樣守了這麼些年,終歸不是個事。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這樣做不僅落了個不孝的名聲,還惹些叔嫂不潔的閒言碎語,委實划不來。當然,我並非害怕受到什麼牽連,原本名聲就不大好,也不怕再多加一條。只是身為錢家的長媳,便有責任要為錢家做好各種打算。我說:“你不肯娶親是因著之前那位素錦罷?”
他臉色一僵,挪了挪唇,卻沒說出什麼來。
他這個表現足以證明我的猜測了。想了想,我又道:“你當年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但事情已過了這麼多年,往事成沙,故人不在,即便你再這麼苦下去也求不得一個結果,不如學會放下,想得長遠些,想得開朗些,於你、於錢家都好。畢竟你錢家唯一的香火,肩頭有沉甸甸的責任,否則百年過後,該如何去見錢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