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3 / 4)

時近端陽,暖風裡帶著開敗的荼靡陳酒般的氣息,燻得人昏昏欲睡。

前日表嬸蘇氏託了入京辦事的同鄉帶了土儀過姜府,並捎話給年表兄責其儘早歸家,年表兄得了母命,也不好意思再叨擾,執意要回去,姜老太太挽留不過,只得叫僕役套了車送年表兄回濟源去。

姜大娘自小與年表兄一起長大,幾乎是形影不離,自是萬分不捨,好在近來兩位先生那裡的功課十分重,儀禮、誦經、習字、撫琴、繡花,滿滿當當地從日出排到日落,倒沒什麼空閒去理那些離愁別緒了。

因著臨近端午,吳先生新近教了他們制長命縷之法,以便屆時做來分送尊長和親朋。吳先生做事很是一絲不苟,嫌惡市售的五色絲色澤不佳,帶著一干女弟子從染練開始親力親為,這活聽起來不難,做起來卻是工序煩雜,光是將素絲染成青、朱、白、玄、黃五色便花了好幾日,極是考驗耐心。

鍾薈慣會偷懶,撫琴讀書還罷了,女紅是絕耐不下性子腳踏實地去學的,更不願將手染得五彩斑斕,姜大娘便自覺地將妹妹那份也包攬了。

這日傍晚姜大娘在院中理絲,鍾薈取了桐木小琴放在膝頭,彈吳先生教的新曲《碣石調幽蘭》,她有前世的功底在,學起來得心應手,不過在刻意掩飾下,她的指法遠不如兢兢業業的三娘子流暢熟練,姜大娘聽著那時斷時續磕磕絆絆的琴聲,很是為她捏一把汗。

四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燠熱,鍾薈撫了一曲手心已經出了層薄汗,便放下琴站起身來,叫阿杏去小廚房要冰鎮過的瓜果,自己拿起擱在一旁的織成團扇晃著,去訓那廊廡下的鷯哥兒。

鍾薈取名字乏善可陳,那蘆花雞叫阿花,便將這鷯哥兒喚作二花,與它二兩金子加半兩銀子的高貴身世很不相稱,不過這雌鷯哥的毛色有些雜,也算是另一重意義上的實至名歸。

二花自打在此地安家落戶,便未學會什麼新詞。鍾薈訓了三五日沒了耐心,覺得院子裡有個活物成天扯著嗓子抒發恨嫁之情十分有傷風化,想將它放了,由它禍害別人家小娘子去,可姜大娘因著那二兩金子死活不讓,她只好迂迴行事,某一日清晨餵它黍米清水時假作忘了將籠門關上,不想那鳥兒物似主人形,直到他們下學回來仍舊在那籠子裡啄黍米吃。

畢竟是二兩金子換來的,鍾薈也下不了第二回決心,只當這鳥兒與她有緣,便勉為其難地留下來,心道自己使出渾身解數,難不成還不能叫這鳥兒慕化?

“好二花,同我念,”鍾薈一開始總是循循善誘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鷯哥兒近來黍米可著勁兒吃,一身雜毛像塗了油似的,它將圓眼一睜,冥頑不靈地道:“阿婆不嫁女!哪得孫兒抱!衛十一郎!思君令人老!”

鍾薈開啟門揪著鷯哥兒的翅膀將它拖出來,拿手掌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不許再叫衛十一郎,聽見沒?再叫將你的毛羽揪下來,叫一聲揪一根!”

鷯哥兒滴溜溜地轉了轉小眼珠子,打量了主人兩眼,似將她的外強中乾看了個對穿:“衛十一郎!衛十一郎!”

大娘子與阿棗對視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這鳥兒賊得很,阿妹你拔一根試試來。”

“不信治不了你了。”鍾薈朝著阿杏一伸手,那圓臉婢子便心領神會地捧上小陶罐裝的膠牙餳並一雙牙箸。

鍾薈拿起一根牙箸,叫阿杏將罐蓋子掀開,拿牙箸往裡攪了攪,沾了花生大小的一塊餳,往那鷯哥兒的嘴裡捅,將它鳥喙粘住:“這下子看你如何叫!”

那鷯哥兒本是以喉嚨發聲,嘴叫人堵了也沒有大礙,不過既然如願以償吃到了餳糖,也就鳴金收兵了。鍾薈自覺訓鳥頗有天賦,得意地接過阿杏手裡的糖罐子,拿另一根乾淨牙箸攪了一大坨餳塞進自己嘴裡,冷不防左邊後槽牙傳來一絲痛意,起先針扎似的,不多時便連成一片,排山倒海似地襲來,活似有人在她耳朵裡擂鼓,連帶著半邊臉頰都一跳一跳痛起來。鍾薈放下筷子,偷偷捂住臉頰,儘量不動聲色,免得叫大娘子和阿棗看出端倪。

阿棗和大娘子對待她貪食的態度很一致,不過他們更擔心她將肚腹撐壞了,阿棗還有另一重隱憂,怕她把自己吃成第二個姜曇生——齲齒這種富貴病他們憑空設想不出來。

鍾薈也是納悶,她平日早晚拿青竹鹽裡裡外外擦塗牙齒,吃完甜的總不忘漱口,無論如何也不該輕易長了蟲牙啊,左思右想,大約是原主留下的沉痾頑疾,不巧在她接手後發作了出來,也不知她這身軀換過牙齒不曾,這牙一旦開始壞起來就收不住勢,早晚要爛到根,只得忍痛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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