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子僭越了。”祁源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個衛稚舒渾身上下挑不出半點毛病,就是對這妻室著緊得不像話,明知今夜風波將起,仍然執意要親自守著她,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
要做大事的人為兒女私情所羈絆,實在不是什麼好事,祁源本想旁敲側擊地勸諫幾句,沒想到才露個話頭就叫他一把掐去,祁源對那姜二孃便有些看不順眼:不過生得美一些罷了,也不見得有什麼旁得過人之處,將郎君迷得神魂顛倒,真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紅顏禍水。
到了晌午,風浪稍息,又見水闊帆遲的浩莽之景,鍾薈水窗倚枕歇了半日,眩暈之感減輕了一些,能扶著艙壁起來走動幾步了。
因著夫人身體不適,整個船隊都放緩了速度,紅日西沉入江之時正好行至一處葭葦繁茂的江汀,衛琇便下令維舟野岸停泊過夜。
交醜之時,夜闌人靜,惟聞船唇齧浪的輕柔吞吐聲。
衛琇去了祁源舟上議事未歸,船家女阿萍奉命在艙內侍奉衛夫人。
阿萍雙目緊閉,呼吸勻而淺,背靠艙壁箕坐著,離衛夫人的臥榻約五步遠,江月從窗紗中漏進來灑在她年輕的臉龐上,比白晝時更顯光潤。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鴟鴞的鳴叫,阿萍猛地睜開眼睛,舒展了一下手臂,又左右轉了轉脖頸,然後如夜行動物一般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往榻邊走去。
阿萍趕緊道:“娘子莫怕,是夜潮了。”一邊從袖中摸出把鋥亮的匕首朝她背上抵去,刃尖觸到她的那一剎那便覺得不對,手上傳來的感覺分明不是皮肉而是甲冑。
心下大叫一聲不好,待要反應卻是來不及了,床上之人反手一刀,這個殺了不少人卻還稱不上老手的少女來不及喊出聲來,頭顱便滾落到了地上。
須臾之間,外頭熱鬧起來,只聽舟人相喚,甲板上倉皇的腳步聲如擂鼓一般,鍾薈迷迷糊糊之間微微動了動,衛琇用唇蹭了蹭她臉頰,用手捂住她眼睛,輕聲道:“是夜潮來了。”
鍾薈安下心來,動了動腿腳接著睡。
說是夜潮,卻不聞加纜扣舷之聲,過了一會兒反倒是兵刃相接和喊殺聲四起,間之以撲通撲通的重物落水聲。
鍾薈雖在睡夢中,五感卻不是全然封閉,不知不覺做起亂夢來,眼前彷彿是阿晏在與人纏鬥,一時不敵,那寒光閃閃的劍鋒已經遞上前來,鍾薈想撲上去擋,可兩條腿彷彿被什麼纏住,低頭一看,原來是陷在了沼澤中,接著整個身子開始跟著往下沉,泥漿眼看著已沒至口鼻。
行將窒息之際,鍾薈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耳邊交戰聲比夢裡更清晰,她探手一摸身旁,身邊分明沒有人,不由心中大駭,騰地坐起,兩眼空洞而徒勞地盯著前方,悽然又驚惶地喊了聲:“阿晏——”聲音顫得走了調。
衛琇此時身在艙外,傷口包紮到一半,一聽裡頭動靜便衝了進去,攬住鍾薈一邊拍撫一邊道:“我在這裡,阿毛,我在這裡……”
叫了三四遍,鍾薈總算從夢魘中清醒過來,整個人一鬆,背上汗如出漿,軟軟靠在他胸口,安心不過片刻,突然意識到鼻端有股血腥氣,驚恐道:“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皮外傷,無礙的,”衛琇心知她要疑神疑鬼,將她手拿起來放到心口,“真的,不信你摸。”
鍾薈爬起來摸索著點了燈檢視他胳膊上兩寸來長一道刀傷,傷口很淺,也沒傷及要害,她先鬆了一口氣,可看鮮血地從傷口中淌出來,仍是心疼不已,趕緊從箱子裡翻出傷藥出來替他上藥包紮,上藥前先要將汙血擠出來,她一邊擠一邊撲簌簌掉眼淚,衛琇的血沒擠出多少,她的眼淚都快流乾了。
一邊包紮一邊忿忿地數落她:“不是說護衛都是高手麼?要你自己上前去做什麼?”
衛琇低著頭任她教訓,見她說著說著又急哭起來,便用那隻沒受傷的手給她擦眼淚:“我一早知道無虞才去的,如今有了你了,我哪裡敢以身涉險。”
鍾薈狠狠地瞪他:“說的什麼混帳話!沒我你也得好好愛惜自個兒!”
“夫人教訓得是。”衛琇沒想到弄巧成拙火上澆油,趕緊連連賠不是。
說話間鍾薈已將傷口包紮好,她罵歸罵,剛剛渡過一次劫難正是綢繆情濃之時,不免耳病廝磨一番。
這一磨便苦了在船艙外等候的祁源,他遇襲時從船艙中爬出來顧不上披裘衣,又不知道上司何時召喚,眼下只能在溼寒的江風中打哆嗦。
他心裡有怨氣,因對衛琇仰慕有加,自然不捨得怨,便又怨上了姜二孃。起初船艙內無聲無息,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