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越心驚,姜悔開蒙不過一年多,跟的又是秦夫子這庸師,府上藏書幾乎摸不到邊,可說走到今天這步泰半憑的是自己的悟性和韌性,雖然文辭還欠雕琢,但已如渾金璞玉般難掩光華。
“阿兄高才。妹妹這裡藏書不豐,也無有什麼珍本善本,阿兄揀看得上的拿去翻翻吧,放架子上積灰也是可惜。”鍾薈自負聰敏,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庶兄的天資恐怕不遜於自己,也不知道朽木姜景仁和那位孝期孕子的糊塗姨娘是如何生出如此鍾靈毓秀的孩兒。
“多謝二妹妹。”姜悔是聰明人,自然知道疏注不過是嫡妹借書予自己的幌子,當下承了她的情,又挑了三五本書如獲至寶地抱在懷裡帶了回去。
季嬤嬤候在門外,見姜悔出來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防賊似的。姜悔還未出院門,那婦人便掐著腰翻著白眼道:“打抽風打到妹妹門上,沒臉沒皮。”故意嚷嚷得大聲,巴不得能叫姜悔聽到。
鍾薈眉頭一皺,掀了掀眼皮,朝阿棗使了個眼色。
阿棗被提等的事攪得心神不寧,巴不得燥燥脾胃瀉瀉邪火,當即上前一步也掐著腰朝門外罵道:“你說今兒也不知怎麼的了,這老鴰兒大白天地就聒噪個不停,老東西!早晚叫人一箭射下來揪了毛炙了,阿呸呸!”
鍾薈聽她罵得又尖又巧,忍不住一樂,笑著罵道:“我看你比那老鴰兒還聒噪呢。”
季嬤嬤本來已經磨刀霍霍,聽主人罵阿棗,又幸災樂禍起來,得意洋洋地在衣襬上擦擦手,自說自話走進書房裡,在距二娘子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小娘子,別怪老奴多嘴,您是玉葉金柯的貴重人兒,千萬莫要與二郎那等人多往來,惹得老太太和夫人不喜。”
她離得近,又彎著腰,撥出的氣直噴在鍾薈臉上,早晨大約吃了韭蒜之類辛物,那氣味別提有多一言難盡了。
“嬤嬤這話我就不懂了,”鍾薈未露出多少嫌惡之色,臉色卻是冷肅了下來,“我自與我阿兄往來,難道夫人不希望我們手足和睦麼?”
“小娘子你是年小不知道啊,”季氏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二郎他娘是個最最低賤不過的奴婢,且心術不正,在孝期裡勾著郎君做成好事……”
“什麼好事?嬤嬤的話我越發聽不明白了……”鍾薈前世活到十四歲,且廣涉博獵,並不一味崇周南貶鄭衛,枝節上雖懵懂,條幹卻是有些明白的,不至於像尋常閨閣一般聽到隻字片語就要尋死覓活。
不過如季氏這般,對個八歲女童說得如此出象,還是叫她大開眼界,恨不能把耳朵拆下來洗一洗。
還是蒲桃見義勇為道:“要死!這種混賬話也是能入小娘子耳的麼?嬤嬤你也放尊重些罷!”
鍾薈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看起來簡直要滴血。
季嬤嬤跋扈慣了的,白了阿棗一眼,臉上堆起訕訕的笑,伸手打自己的嘴:“哎喲看我這張沒把門的老嘴,該打!該打!”還擠眉弄眼地上前拉起鍾薈的手作勢往自己嘴上打,“小娘子打老奴兩下解氣。”
鍾薈橫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使力抽出自己的手,退到三步開外,冷聲對阿棗和蒲桃道,“嬤嬤年紀大,你們去幫幫她吧。”
季嬤嬤一時反應不過來,張著嘴呆了會兒,阿棗上來拉她方才回過神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亂蹬,口中呼天搶地:“我老婆子老啦!不中用啦!被自個兒奶大的小娘子嫌棄啦!乾脆打死我這老不死的東西得了!省得見天兒在這兒礙貴人的眼!我老婆子辜負了老太太和夫人的信重,趁早死了算啦!”
鍾薈本來只是想略施薄懲,聽她把曾氏這尊大佛抬出來,便對阿棗道:“我也乏了,你們去院子外面吧。”說完轉身回房去了。
蒲桃還有些為難,阿棗聞言兩眼放光,上前就是兩個大耳刮子,震得自家的手掌發麻,揚聲叫來兩個粗使婆子,連拉帶拽地將捂著臉鬼哭狼嚎的季嬤嬤拖到院子外。
主人沒有發令怎麼打,打幾下,打完怎麼發落。蒲桃與季氏有些交情,自然下不去手,粗使僕役怕將來還得在季氏喉嚨下取氣,袖著手在一旁看著。
季嬤嬤在院門口哭喊個不住,叫阿棗用破布堵了嘴。
阿棗暢快淋漓地狠狠扇了十來下,又朝她臉上啐了一口,方才揉著自己發紅的手掌凱旋而歸。
季氏丟了大臉,回屋嗚嗚咽咽哭了一場,一邊哭一邊傾訴自己當年如何如何整夜不休地抱著哭鬧的二娘子,如何如何熬紅眼睛為她縫衣裳納鞋底,如何如何因著年老不中用遭嫌被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