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薈頓時噁心又嫌棄:“啊呀,你方才下湯餅時該不會沒洗過手吧,說你是黑攤兒真真一點不假,早知這麼髒倒找錢請我吃我都不要。”
小攤主惱羞成怒,想去抓那壞嘴的小僮,可又怕放跑了手裡這個,只好下了死力拿他洩憤,他這雙手可以連著大銅鍋端起整一鍋湯水,幾乎將衛十一郎的小胳膊掐斷。
難為衛琇疼得嘴唇發白還維持著花容月貌,精雕細琢的五官沒一處變形,只抽了口冷氣對鍾薈道:“勞駕您少說兩句罷!”又對那小攤主道:“今日實是錢袋遭竊,並不是有意的,你且先將我放開,我哪裡都不去,就同你在此等候家人來會帳。”
見那衛家小兒斷袖是件可樂的事,可斷臂就不好玩了,鍾薈收拾起姍姍來遲的良心,對那攤主正色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他真是衛家人,你若是把他胳膊擰壞了,一會兒他家人來了看此事怎麼善了。”
這西門只是個偏門,不是出入崇福寺的必經之道,這時候已近黃昏,更是人跡罕至,然而衛郎湯餅的這番動靜還是引來了不少圍觀之人,他們交頭接耳,時不時還對著衛十一等人指指戳戳。
有個同在崇福似擺攤賣酪漿棗茶的大娘一見衛十一郎那花枝招展的容貌,平常那一碗酪漿兌半碗水還要賣三個錢的冷硬心腸頓時軟成一灘春水,上前道:“王小麻子,這小郎君生得一表人才,哪裡會賴你的餅錢,我看八成是真有難處,你粗手笨腳的別把人金貴的小郎君弄傷了,一會兒人家人來了不肯罷休。”一邊勸解,一邊上去掰小攤主的手,趁著亂順便在衛琇手背上摸了一把,心裡讚歎,真個比她家的酪漿還白滑柔嫩。
圍觀者中便有那無賴漢鬨笑起來:“錢五娘,你這老寡婦想漢想瘋了吧,也不看看人家小郎君毛長沒長齊!”
衛十一郎何曾叫人這樣既動手又動口地輕薄過,全身的血氣都往臉上湧,連帶耳朵都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子,鍾薈都有些不忍心看,捂住了眼,心裡默唸幾聲阿彌陀佛,求佛祖庇佑這可憐見的小郎君,然後趁著眾人忙著圍觀衛十一郎的當兒,貓下腰,偷偷從草棚中溜了出去。
其實在她剛剛抬腳開溜的時候衛琇已經發現了,不過他倒沒打算難為這不仗義的小娘子,何況還吃了人家的梅條,一想到此處,那梅條酸甜的餘味就在舌尖上打轉起來,一分神,又被那好心勸架的錢五大娘尋到可乘之機薅了一把。
鍾薈突圍成功,見沒人留意她,轉身拔腿就往寺中跑,一口氣爬了十幾級石階,這才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頻頻回望西門外的小草棚,馬後炮地擔心這衛小郎吃虧,一不留神沒看前面,撞上了一個人的後背,身形一晃,差點仰面從石階上栽下來,幸好後頭有人眼明手快將她扶住,溫和地道:“小心。”
叫她撞上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比起姜大郎更像是殺豬的,此人轉過頭瞪了她一眼,聲如洪鐘地罵道:“小賊皮,沒生招子嗎?”
鍾薈這欺軟怕硬的沒敢瞪回去,心有餘悸地站定,向那扶她的好心人行禮道謝,一抬頭便被唬了一跳。
眼前這個身著碧紗袍,束髮戴諸葛巾的少年郎,分明是她的堂妹十三娘。
鍾薈不自覺地就想躲,閃念之間想起十三娘並不認得她現在這副尊容,方才放下心來,惟恐被識破的驚惶替之以遇見親人的喜不自禁。
十三娘見這臉上髒兮兮的小童直勾勾地盯著她瞧,疑心是自己女扮男裝叫人識破了,草草回了一禮,低下頭加緊腳步繼續往前走。
這是鍾薈死而復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上輩子的親人,且是堂姊妹中與她最密切的十三娘,然而最初的欣喜過後,她立即意識到十三娘本該在鍾府替她服大功,出現在這崇福寺著實蹊蹺,不由跟了上去。
十三娘鍾芊爬到石階頂端,右轉沿著一條小徑穿過一片栽著栝柏的密林,鍾薈怕被她發現,一直待她的背影消失在林中,方才跟了上去,若即若離地遠遠綴著。
穿過林子,眼前是座花木扶疏的深深禪院,院門外有幾叢修竹香草,低矮的院牆內探出幾支白茶,碧玉般的葉片上伏著只黑色甲蟲,已將葉片邊緣啃出了個缺口。
十三娘在院外站住,鍾薈便蹲下身子,躲在小路盡頭處的一塊磐石背後,透過石上一株瑞香花葉間的縫隙,向外張望。
十三娘定定地看著那葉子上的小蟲出神,一直到葉子被啃去半邊,方才舉足上前,曲起纖細的手指叩了叩門扉。
片刻那木門吱呀一聲開啟,門內走出個小沙彌,雙手合十向十三娘行了個禮道:“敢問居士有何貴幹?此處乃是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