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往往都還是半夜,走廊上的路燈,透過窗戶漏進些許暗淡的光線。打鼾打得很香的高老頭,是惟一能被我的驚叫聲吵醒的人。其實在平常,他都睡得很死,但這些天,我製造稍微大點的聲響,他便會突地從睡夢裡跳出來,把頭越過床沿,小心地問我:小菜,你怎麼啦?又做夢了是不?
有天夜裡,我醒來之後,怎麼也睡不著了,他就披件外套下床來,搬把凳子坐在我邊上,陪我抽菸、說話。他的腳還是那麼臭不可聞,可是他讓我感覺到的那份兄弟深情,卻依然在那些幽靈似的腳臭味中顯得溫暖沁人。
一筆來路不明的“鉅款”和兩本空白日記本,卻讓我感覺自己離某個真相越來越近。這種感覺讓我心若懸空,就像我很不想去哪個地方,卻被人強行拉上了車。很有點強買強賣的味道。
誰是最有可能的“真相攜帶者”,白玲玲,盛可以,信海欣,還有給我匯款和寄空白日記本的那個“神秘人”?
想再找盛可以聊聊。
自從我哥死了之後,她很多莫明其妙的情緒和不可理喻的行為,讓我一直對她充滿好奇。我以前也對她有過好奇,不過都是些無聊至極的好奇,比如好奇她的豐滿是不是靠著加厚內衣撐的門面等等。
上課不方便說那些事,只好等課後。我約了她好幾次,卻不成功。她找各種各樣的藉口推脫,然後說改天吧。改天跟拒絕差不太多,只不過一個是無期徒刑一個是死刑。我搞不明白她怎麼又開始躲我了,不恥下問找信海欣問答案。信海欣賣關子,抓了耳朵摸鼻子,折騰半天敢只折騰出個反問。
“那你說為什麼呢?”
“我要是知道還問你,我白痴啊我!”
“她總神神秘秘的,我都煩她了。不過蔡小菜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如果說出來算犯法,你就不說好了。”
“有天晚上熄燈了,可以她趴到我床頭偷偷問我。”
“偷偷吻你?”
“是問我。蔡小菜你個豬頭。可以她問我,說她拒絕了你,你是不是會很傷心。”
“什麼拒絕不拒絕啊?我約她又不是談戀愛,是說別的事。”
“我知道啦,我不是說這幾天。我是說上個學期。”
站在教學樓的拐角處,信海欣詭秘的笑填滿了那個有陽光的午後的寂寥。笑完了,她就微低著頭,抬眼瞪著我,再用右手做出拿手槍瞄準的樣子,說蔡小菜你別不老實啊,盛可以都跟我說了。我其實不是真的笨,只是有那麼點笨而已。從信海欣的語氣和表情,我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盛可以肯定是把我上學期在我老鄉租住房裡偷吻未遂那破事告訴信海欣了。她一定認為那是對我最顯而易見的拒絕,她一定以為我從那之後會因為她的拒絕而傷心欲絕。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有點傷心而已,更多的是覺得好沒面子,特別是現在信海欣這八婆也知道了。我好怕信海欣拿這事嘲笑我,好在她並沒有。
信海欣比我還人才,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也很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或許是因為臉大的緣故,她的臉可以盛放比一般人更多的表情,喜怒哀樂可以一起上,讓人很難分辨出她是高興了還是難過了。
第二天是週末,信海欣叫我一起吃晚飯,說是校門口新開了家很有情調的休閒屋,浪漫燭光晚餐六折優惠。她盛情邀請,我卻沒領情,還反唇相譏說燭光晚餐有什麼浪漫的,我小時候天天都煤油燈晚餐呢。不是怕跟她在那種地方孤男寡女會彼此尷尬,而是因為我在她叫我吃飯之前半個小時,爸爸到鄰居家給我打電話,說今天收到兩個空白日記本。奇怪的事再次發生,讓我惶惑的心提到了嗓門眼。我不知道怎麼對爸爸撒謊,不知道怎麼去解釋,也沒敢把自己也收到同樣的日記本這事告訴爸爸。
寄給爸爸的那個包裹,跟寄給我和信海欣家裡的,應該是同一時間。我老家那鎮上的郵遞員可能是全世界最沒道德的郵遞員了,十天半個月送一次信到村裡,還要看心情。
高老頭給我買了飯上來,但我沒吃下去。寢室裡開了兩桌牌,我無心參與,也無心圍觀,便先上了床躺著,閉上眼睛,腦子裡滿是幻覺,亂七八糟,估計用牛角梳都理不清。可能是這段時間一直沒睡好的緣故吧,胡思亂想地躺了兩個小時,竟也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寢室裡已經關燈,他們打牌的點起蠟燭在繼續奮戰。高老頭玩興正濃,我問他幾點了,他壓根沒聽見,頭都沒抬,連鼻音都沒給我回應一個。我起床去上廁所,一泡尿才撒到一半,就聽見他在走廊上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