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個冬天我就會得肺炎死掉,維克多想。
不停地咳嗽,然後吐血,在持續不斷的低燒和胸痛中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他自嘲地笑了笑,在曾經的世界裡,肺炎還是一種很時尚的病症。在炭火旺盛的大屋裡欣賞窗外的飄雪,輕輕捂著胸口咳嗽兩聲,然後在絲綢手帕上科下一口血——有多少上流社會的詩人迷戀這個悽慘場景!
而這一刻,他只感到徹骨的厭倦和寒冷。
下雪時是很安靜的,除了風聲,門外沒有孩童的奔跑喊叫,也沒有騾馬車轍的滾動聲,如果不計較氣溫,還是一個很好的看書環境。維克多這麼自我安慰著,用凍僵的手艱難地翻過一頁。
就在此時,門外的雪地上響起嚓嚓的聲音,一個人踏破寂靜和厚厚的積雪,走進小巷。
從門板上嵌的那塊怎麼擦都很髒的笑玻璃裡,維克多看見外面一個穿著黑色長外套,帶三角帽的高大身影從漫天雪地中走了過來。男人一手按著帽子,外套下襬在風中獵獵起舞。狂風和積雪並沒有使他踉踉蹌蹌,他的步伐穩極了,好像走在室內地板上。
“這會兒怎麼會有客人?”維克多納悶地想。冬天本來就是理髮店生意的淡季,滴水成冰的時候沒幾個男人會想到出門刮鬍子。
伴隨著迎客鈴叮鈴鈴的響聲,門板被推開了。
這個客人身形優美結實,肩寬腰窄,個頭極高,幾乎頂在矮矮的天花板上,他穿著做工考究的鑲毛外套,一排銀扣從上縫到下,腿上蹬著及膝的棕色長筒靴,雖然被雪水汙了,上半截依然是光發亮。
男人摘下那頂神氣的帽子,利索地抽了抽身上的積雪,他有一頭火紅色的頭髮和一張褐色的,年輕英俊的臉龐,年紀不過25。店面本來就很小,這樣吞吐著大量水霧的高個男人站進來,室內馬上顯得十分擁擠。
“該死的暴發戶,該死的紅頭髮。”維克多心裡腹誹著。 即使穿的衣裳再好,他依然在第一眼就判斷出對方的階級,這男人根本沒有貴族悠閒矜持的氣質,而是渾身散發著強盜般的雄性侵略氣息。維克多從心底升起了厭惡的想法,對方富裕、強壯而靈活,紅髮代表了充沛的慾望和生命力。而他自己呢,貧窮、蒼白、孱弱,像個落魄的鬼魂。
一句話沒說,維克多已經討厭對方了。他抱著胳膊,冷臉看著來客,似乎在說,暴發戶來這種小店幹什麼?
在元旦這樣特殊的日子裡,無論什麼店的店員都會說幾句“新年好、願主降福”之類的客套話,維克多不友善的態度相當特殊。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笑了笑說:“晚上好啊,今天可真冷。”
他隨手脫下外套,將衣帽掛在門後。
門板砰的一聲被關上了,唯一的玻璃也被擋住了。店裡街上都沒人,維克多突然有點害怕,心想是不是應該騙他已經打烊了。就在他猶豫時,紅頭髮男人已徑直落座,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朝臉上比劃了一下:“來,給我刮刮臉。”
這男人穿著講究,鬍子只有薄薄的一層,看來他其實並不需要別人幫忙,但付錢的就是老大,維克多沒有辦法,只好脫下皮斗篷生起爐火,將小銅盆裡結冰的水加熱。筐子裡的木炭都是有數的,如果沒有客人,他再冷也不能用這些東西取暖。
熱毛巾、在長條皮上墊上磨光刮鬍刀,維克多沉默地準備著。一個理髮匠如果不會陪客人聊天,已經算失職一半了。但紅髮男人並沒露出不滿的表情,自己先開啟了話題,維克多用幾種單音節詞回應著。
“說起來,佛羅倫薩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下過雪了,今年冷得實在稀奇。”
“嗯。”
“紡織廠的廠房也被積雪壓垮了,聽說死了不少人?”
“是呀。”
“如果有個好大夫的話,說不定還能救回幾個。”
“哦。”
維克多把熱水燙好的毛巾擰乾,蓋在客人方正結實的面頰上,紅髮男人突然伸臂抓住了他的手,仔細打量了一番,白淨修長的手指因為凍傷和操勞變得紅腫開裂,只能依稀看出曾經美好的形狀。
維克多使勁抽回手腕,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冷還是因為別的,他身體簌簌發抖。
男人拉下毛巾露出嘴,微笑著說:“看來你還真不喜歡說話。”
“那我給您講個笑話好了。”維克多收回熱毛巾,捏著雪亮的刮鬍刀,在男人臉上仔細操作起來。
“曾經有一個手藝很好的小理髮匠在港口乾活,有一天,一個海盜老爺上門,凶神惡煞地對他說:”小傢伙,你來給我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