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離開的時候他還生氣昂然,不過剎那,便天人永隔。
“回陛下的話。”宮人跪在一邊低聲稟道,“早晨太后命人賜趙王一盅酒,趙王喝過以後,就”
劉盈忽然怒氣勃發,一腳蹬在他身上,斥道,“你們都是死人啊。就不會攔著人速來通報朕。朕養你們有什麼用?”
宮人倒地,不敢反抗,只囁嚅道,“可是,那是太后的意思啊。”
身為奴婢,他們豈敢反抗?
“母后,母后。”劉盈喃喃道,忽然轉身拂袖而去。
他一路急急的穿過未央宮,走上覆道。直叩長樂宮。
“呦。”長信殿中,呂后微笑著轉過身來,慈祥笑道,“陛下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處理國事麼,怎麼來我這長樂宮了?”
“朕想知道。”劉盈的面上帶著些許煞氣,硬邦邦地問道,“如意是不是你下令鴆殺的?”
“是。”呂后泯了笑意,答道,氣定神閒。
“母后明明已經答應過,放如意歸趙的,”劉盈驀的出聲質問道,“為什麼又出爾反爾?”
“因為我回來後仔細想想又後悔了。”呂后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答道,“這江山是我的兒子地,我不能容許任何人有威脅到你的可能。”
“朕已經決意廢黜他的趙王之位了,還不夠麼?”
“還不夠。”呂后森然道,“他如今年弱,自然只能依靠你的庇護,對你千好萬好。但日後長成,焉知道他會不會記恨母仇。意欲報復?只要有一絲可能,我就不能放過。更何況,”她望著面前的兒子,銳利道。“陛下,你要知道,他劉如意畢竟是先帝曾經屬意過的儲君人選,若他日你有一朝行差踏錯,朝臣不免會想,若是當年由趙王當皇帝,一切會不會好很多?”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青氣,“如此。我怎麼容得了他?”
“可是他現在並無反意。”劉盈大聲道,“僅憑這麼些可能,就誅殺一個諸侯王,母后,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等他反了,一切就晚了。”呂后冷笑道。
“好了。陛下。”她柔聲笑道,像安撫一個頑皮笑鬧的孩子。伸手遮住劉盈地眼睛,“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復生,你就不要再跟母后慪氣了。陛下,你要知道,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她這個兒子一向很聽話,縱然對自己有不滿,總是最後心甘情願的接受。呂雉一向知道。
然而這次她失算了,劉盈後退起身,避過了她的手,抬起頭來,眼中有著深重的排斥,問道,“母后,你若真是為了我好,為什麼不問問,我是怎麼想的?”
她的手一僵,若無其事的放下,冷笑道,“笑話,我若明知道你想錯了,難道還眼睜睜看著你錯下去,而不拉你一把?”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劉盈針鋒相對道,“母后你就一定是對的麼?”
“那麼,”呂后冷下聲音來,“陛下是在怪我了?”
“兒子不敢怪母后。”劉盈木然揖道,“只是兒子要母后知道,”
他頓了頓,慢慢道,“母后殺瞭如意的同時,也就親手殺掉兒子心中地母后。”
“你,”呂雉渾身顫抖,指著立在殿下的親兒,暴怒道,“這就是你想對母后說的?”
劉盈失神不答。
“你給我滾,”呂雉喝道,轉過身不再看他。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站在長信殿門之下,劉盈回過頭來,面色慘淡,再看一眼母親站在殿上的背影,悠然間,想起幼年時鄉野間地往事。
那時候他才六歲,赤著足在田埂間玩耍,不覺誤了時辰,於是母親出來尋他。
鄉野間的記憶,早已在他登上帝位之後,漸漸淡去。此時看著母親穿著太后莊嚴的禮服背影,竟然無端的又浮現在心頭,清晰彷彿昨日。
“陛下。”長騮侯在殿外,膽戰心驚的看著劉盈甩袖從內大步走出來。
“回未央宮。”劉盈道,面無表情。
他低低應了個“諾”字,大氣都不敢喘,天子鑾駕上前迅速,伺候著皇帝上了輦車。
接連未央長樂兩宮的複道之上,燃著庭炬。經過庭炬的時候,劉盈喊了一聲,“停車。”
他看著火光,出了一會兒神。
“陛下,”長騮在一邊,小心的問道,“您這是?”
他微微一笑,從懷中抽出那份黜趙王為邯鄲侯地詔書,扔進火光之中。
竹簡高高的丟擲一條弧線,落在火中,